墨戏轩——桃花劫(三)
陶正超盯着班主发颤的手指。
三个月前白家少奶奶暴毙的传闻突然浮现在脑海——据说尸体入殓时,肚子还鼓得老高。
他转身去整理水袖,借这个动作掩饰自己骤变的脸色。铜镜里映出他惨白的面容,眉心一点朱砂像未干的血迹。
"小翠不能去。"他突然说。
班主猛地擡头,脸上的皱纹都绷直了:"你说什麽?"
"她有了。"陶正超从妆台下取出个包袱,露出里面的婴儿襁褓,"三个月,还没显怀。"
厢房霎时静得可怕。
班主的手按在箱笼上,青筋暴起如蚯蚓。远处传来打更声,暮色像泼墨般漫进窗来。
"你。。。"班主突然压低声音,"你知道白家为什麽非要小翠?"
他眼神飘向门外,几个陌生的身影正在院中踱步,腰间佩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家的少奶奶死得蹊跷。。。听说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话头。
安良闯进来,脸上带着诡异的潮红:"师傅!白府又派人来催了!"他目光扫过陶正超,嘴角勾起一抹笑,"说要是误了时辰。。。"
班主突然暴起,一巴掌扇在安良脸上:
"滚出去!"等脚步声远去,他才从袖中摸出个物件——是张泛黄的卖身契,小翠的名字旁边按着血手印。"
当年她爹卖她时,这丫头正发着高热。。。"班主的声音突然哽咽,"我昧着良心没说实话。。。"
陶正超的指尖触到卖身契上的暗斑,那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院外忽然传来小翠的笑声,她正笨拙地给桃树系红绸,完全不知大祸临头。
"今夜三更,"班主突然往他手里塞了把钥匙,"从地窖走。水猴子之前捞尸的船常年停在在岸边"他浑浊的眼里闪着水光,"我欠这丫头的。。。"
暮色渐浓时,陶正超悄悄收拾细软。
他将戏服里的银票缝进小翠的夹袄,又在她的鞋底藏了把匕首。
窗外,白府的家丁正在前院喝酒,粗鄙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正超哥?"小翠懵懂地任他摆布,"我们要出门吗?"
陶正超系包袱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去年教小翠唱《长恨歌》,这傻丫头听到"此恨绵绵无绝期"时,突然扑簌簌掉下泪来。那时他只觉好笑,如今才懂其中滋味。
"带你去看桃花。"他勉强笑着,将最後一块桂花糕塞进包袱。
子时的梆子刚响,两人就溜进了地窖。
潮湿的霉味呛得小翠直咳嗽,陶正超急忙捂住她的嘴。
黑暗中,老鼠窸窸窣窣地从脚边窜过,小翠吓得往他怀里钻。
"别怕。"陶正超摸到铁门上的锈锁,班主给的钥匙却怎麽也插不进去。
远处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过缝隙刺进来。
"搜!每个角落都搜干净!"
是安良的声音。
陶正超的冷汗浸透了衣背,钥匙终于"咔哒"一声转动。
他拉着小翠钻出地窖,夜风裹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芦苇荡里,水猴子的小船随波摇晃。
陶正超刚要上船,身後突然爆出一声厉喝:"在那儿!"
安良举着火把冲在最前,十几个武生手持棍棒紧随其後。小翠的绣鞋陷进淤泥里,吓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