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浮在混沌中,电子烟的味道突然窜入鼻腔——这是脑机的安全机制,在联侦者意识波动过大时释放镇定剂。
"齐先生?"技术员的声音隔着水幕般模糊,"需要紧急抽离吗?"
"继续。"我咬牙说出指令。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明浩的灵魂还困在某个角落。
灰雾再次聚拢,这次凝结成精神病院的走廊。瓷砖地面渗出寒意,消毒水气味里混着铁锈味。我认出这是明浩跳楼前的情景——开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孩的哼唱。
招娣背对着门口,正用手指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画画。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鬓角的疤痕在荧光灯下泛着青白。
"你想知道?"她歪着头笑,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声响。
我控制着明浩的身体向前。此刻的触感很奇妙,像是同时操控着提线木偶和被操控着。
开水房的窗户栅栏确实焊死了,铁条间隙连孩童的手臂都伸不出去。
"转世投胎不好吗?"我听见自己说。
招娣的笑容凝固了。她瞳孔骤缩,身後的玻璃突然爬满冰花。
温度骤降让我的呼吸凝成白雾,但云清子教授的往生咒已经脱口而出: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第一句咒文念出,招娣的头发就无风自动起来。第二句时,她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血肉。
当念到"功德金色光"时,她突然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但手指穿过了实体——原来她早就是虚无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晨光,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後像晨露般蒸发在空气中。
铁栅栏"咔嗒"一声自动打开。不是被破坏,而是像有人从外面解开了锁。
"明浩,"我对着空荡荡的开水房说,"该醒了。"
监测室的警报声尖锐刺耳。我睁开眼时,云清子的拂尘正悬在我眉心三寸处,丝縧无风自动。
对面床上,明浩的眼皮剧烈颤动,监护仪上的脑电波从平直变成剧烈起伏。
"凶手是细祥!"我扯掉电极片大喊,"他有同夥!"
整个观察室炸开锅。
技术员们手忙脚乱地调取档案,医护人员围着明浩检查瞳孔反应。
在一片混乱中,只有云清子镇定自若。他对我微微颔首,拂尘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的残影。
一个月後,我在警局门口见到了康复中的明浩。
他拄着医用拐杖,右腿还打着固定支架,但眼睛清亮得像雨後的天空。
"医生说我肌肉萎缩严重,"他注意到我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过复健进度比预期快。"
我们选了警局对面的港式茶餐厅。透过玻璃窗,能看到电子广告牌正在滚动播放细祥团夥落网的新闻——得益于脑机提取的记忆画面,警方在郊区水库打捞出了当年染血的凶器。
明浩用吸管搅动着冻柠茶,冰块碰撞声里,他突然问:"那个招娣。。。。。。真的存在过吗?"
窗外飘过一片云,阳光在桌布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我想起档案室尘封的旧报纸:1990年,《晨报》角落里有则五十字的简讯——某精神病院患者跳楼身亡,家属质疑院方管理。
"她死在你出生的好多年前,"我把蒸笼里的虾饺推过去,"但痛苦不会随时间消散。"
明浩沉默了很久。当叉子第三次戳进虾饺时,他擡起头:"云清子道长说,我能梦见父母了。"他的声音很轻,"不是作为萨满,就是作为爸爸妈妈。"
我们聊了很多,聊到细祥,聊到招娣。
那个细祥,其实是林老师教过的一个学生,因为当年林老师对他给予厚望,所以常常资助他,给他做饭买衣服,可他却恩将仇报偷林老师钱去上网。
所以林老师在失望之下停止了对他的资助,也因此他怀恨在心,集结了一大批社会闲散人员对林老师展开报复。
而招娣,原来她真是在精神病院的二楼一跃而下,也的确遭遇过她说那些事。
只不过,她是死在现如今这家精神病院的前身,一家因为虐待病人而被查封的疯人院。
夕阳西沉时,我们并肩走到地铁站。明浩的拐杖敲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他突然停下,望着天际线最後一道金边:"齐先生,你说。。。。。。"
夜风拂过行道树,沙沙声盖住了後半句话。但我知道他想问什麽——关于灵魂的重量,关于记忆的救赎,关于那些游荡在时光里的哭声。
电子烟亮起蓝光,薄荷味随风散入暮色。远处大厦的霓虹次第亮起,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