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恐惧,如冬日夜晚的海浪卷着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当江冉无意中将鲜血落在林叙白的手上时,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去为她擦拭。
明明是自己受伤,却无法坦然面对任何血色出现在阿霂的身上,江冉用的力气很大,因为血没有一次性擦干净。
林叙白觉得自己的手背肌肤都要被磨破皮了,她抓住江冉的手腕,便感受到一阵颤抖,连带着手心中的手帕都一怔。
“江冉,我没事。”不知道说什麽管用,林叙白便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面前的人坐在车内,阴沉着脸,她紧紧攥着江冉的手腕,“阿冉,不要紧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江冉如此般失控的模样,当手掌触碰到对方冰凉的脸颊时,林叙白轻柔地将她捧起,那阴沉下垂的视线才随之擡起,在眼底,她看见了一抹绯色。
盈盈的眼眶随着面颊的偏转从林叙白的眸前挪开,江冉无言,只是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车内没有开空调,她们相拥着感受彼此的温度,这是一个久违而正经的拥抱,林叙白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
她不知道这个晚上江冉送她回去後去了哪里,又为什麽会出现在公司的楼梯间里,及时救了她一命,林叙白也不曾想,倘若江冉没有出现,自己又会在哪里,自己会又成为谁。
她心里有想法,自觉得是江明诚所派的人,故而看到江冉时,黑衣人所流露出的恐惧丶迟疑,到最後狼狈而逃地顺从。
“对不起。”
闷闷地,从颈窝传开呼吸的热度,林叙白摇了摇头:“你又在说傻话了。”
明明是自己对不起她才对。
或许将所有事情摊开来掰开来揉碎了来分析,江冉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她曾无数次将妹妹推入水火之中,又太多次将自己置身事外。
林叙白如今所遭受的罪,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每一个隐藏性疾病,都与江冉脱不了干系。
曾经几小时被关在零下的冷库中,让林叙白至此之後每月月事都更加苦不堪言,这两年来,江冉为她煮过不下百回的红枣汤,为她亲手烧过一次又一次的大荤,只要是补血的,江冉一个不落地都尝试一遍,可最终,只有将止疼药和热水递到林叙白眼前,看着她惨白着唇色咽下。
反复注射记忆药剂,进行数据篡改,会影响人脑神经系统,林叙白有很严重的失眠症,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江冉已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自己经常在凌晨时收到对方发来的工作邮件,熬夜加班加上不充足的睡眠,让她的妹妹更削瘦了一些。
而如今,江冉紧紧搂着怀中的女人,抚摸着温热之下骨骼的线条,衬衫下腰窝处被电击棒敲击而肿起的皮肤,她一遍一遍轻轻拂过,便得到对方一遍又一遍地颤抖。
林叙白的“没事”,却如同宣判江冉死刑的判决书般,让她更加绝望。
她不敢想,要是自己再来晚一些,那麻醉混着新药剂的针管就会毫不留情的刺入林叙白的血管,冰冷的液体会让她的阿霂再次陷入痛苦的漩涡。
一个无论如何挣扎,都再难以逃脱的桎梏。
手臂上的刀伤仍然刺痛,却反而让江冉感到好受一些,尽管那是林叙白误伤的。
似乎成了习惯,江冉享受着对方的报复,无论是之前她在寺庙後院的那一拳,还是在暗涌审讯室中夺手下的匕首想刺自己,她认为这样,或许她们就能够两不相欠了。
“去医院吧?还是……回家?”林叙白系上安全带,後视镜中露出後座江冉的下半张脸。
江冉的唇瓣轻动:“回家。”
林叙白便跟着啓动发动机,法拉利的啓动引擎声永远是那麽动人,江冉随手开来的车,是FXX的恩佐,通体银灰色,是林叙白喜欢的颜色。
林叙白喜欢法拉利,江冉便将所有名车都划了叉号,她的物欲很低,对她来说,轿车不过是代步工具,可是阿霂喜欢,于是她也喜欢。
。
林叙白被江冉允许进入了家中书房,当中控将书房的灯打开时,昏黄色的暖光缓缓由中央四散,规规矩矩的书桌书架和写字屏,厚重的朱红色幕布盖着屏幕,林叙白简单扫了一眼便挪了开来。
窗边供奉着药王菩萨,蒲团几只乖巧地摆放在深木色地板上,薄薄的日光帘笼着,外面已经隐隐透来一点点日光。
林叙白将对方安置在书房中的沙发上,正对着药王菩萨,她按照江冉的指引从一旁的边柜中拿出医药箱,生理盐水,双氧水,碘伏,纱布。
林叙白想了想将双氧水放了回去,这太痛了,还是碘伏好。
等她拿完东西消毒完手回来,江冉正阖着眸休息,受伤的手臂袖口已经挽起,一道三厘米左右的划痕,将皮肉绽开,呈现可怖的暗红色。
林叙白将盆放在手臂下垂位置的地面上,她一触碰到江冉的身体,就明显感到对方地苏醒,擡眸,正对上江冉睁开的眼睛。
“我帮你包扎。”
生理盐水从瓶口缓缓涌出,冲洗着伤痕处,顺便将其馀肌肤上沾的血渍一并带走,盐水灌冲下来,尽管林叙白已经控制流速,可灼烧般的疼痛还是让江冉不由轻哼出声。
不过仅仅那一刹的呼吸紊乱,当林叙白用医用棉签涂抹碘伏时,江冉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双眸,一丝不茍地盯着林叙白。
用纱布一圈一圈围绕包扎打结,熟练得林叙白都不由有些骄傲起来,等到她还贴心地将打结处弄成小蝴蝶结,江冉这才擡起胳膊,看着那白色蝴蝶结,不由轻笑出声:“很可爱。”
就这样受伤了,江冉还会哄着妹妹。
“回卧室休息吧?”望着江冉打架的眼皮,林叙白将东西收拾回医疗箱中,就想上前抱江冉,却被对方轻轻攥住手腕,拉入怀中。
沙发很大,是皮质的低矮型,凹陷的设计可以让人整个蜷缩在里面,两个人都很瘦,所以抱在一起都绰绰有馀。
“就在这吧,陪我躺一会,”江冉温哑的嗓音附在耳畔,感觉到有丝痒意,林叙白便偏了偏脑袋,枕上江冉的锁骨窝。
也没等林叙白回应,江冉已经闭上了眼睛,均匀的呼吸随胸腔带着她一同起伏,林叙白不敢乱动,生怕触碰到江冉受伤的位置。
她缩在江冉怀中,後背肿痛的地方被对方微凉的手掌敷着,竟一时也不感到疼了。
忙活了一整天,林叙白连失眠都没空失了,窗边的遮光帘已经拢上,书房中仅有玄关处摆放在架子上的小小夜灯还亮着细微的暖光,昏沉的环境,檀香的气息,笼罩在两人之间。
不知不觉,林叙白也阖上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