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凌晨2点37分,池砚舟被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惊醒。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爆响。他摸索着抓起床头正在疯狂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宋謇"两个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你最好有正当理由。"池砚舟按下接听键,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声,间杂着压抑的抽气声。"哥。。。"宋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帮我找个止疼药。"
池砚舟瞬间清醒。他一把掀开被子,拖鞋还差点穿错。客卧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线。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雨水和药膏的气味扑面而来。
宋謇蜷缩在床上,右腿僵直地伸着,睡裤卷到大腿根部,露出红肿发亮的膝盖。床头柜上的药瓶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吃完了?我记得里面有布洛芬"池砚舟想蹲下来翻找床头柜抽屉,可动作太急撞到了柜角。
"嘶——"
宋謇在他向後倒去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让池砚舟心头一跳,而冰凉的指尖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求救。
"慢点。。。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宋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湿发黏在太阳xue上。
池砚舟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向客厅。
他在客厅的柜子找到了布洛芬,又倒了半杯温水,鬼使神差地从冷藏层挖了一勺蜂蜜搅进去。这是去年校运会低血糖晕倒後,队医教他的小窍门。
"喝掉。"池砚舟把水杯怼到宋謇嘴边,"空腹吃药不好。"
宋謇就着他的手啜饮,舌尖不经意扫过杯沿:"甜的?"睫毛上还挂着疼出来的泪花,在台灯下闪闪发亮。
"毒药。"池砚舟把药片拍在他手心,"自己吃。"
宋謇仰头吞药时喉结滚动,脖颈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他突然拽住池砚舟的衣角:"揉揉。。。"手指向自己肿胀的膝盖,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以前我妈都会。。。"
"我是你妈?"池砚舟冷笑,手却已经自动按上了那片发烫的皮肤。他记得医嘱上说要逆时针按摩促进淋巴回流,力道不能太重。宋謇的膝盖摸起来像块烧红的石头,皮肤下的积液随着按压微微波动。
"哥。。。"宋謇的脚趾蜷缩起来,"再用点力。。。"
池砚舟突然加重力道:"这样?"
"我靠!"宋謇整个人弹起来又跌回去,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在笑,虎牙尖闪着水光,"谋杀亲弟啊?"
"亲弟不会半夜两点打电话。"池砚舟扯过冰袋按在他膝盖上,"亲弟”这个词脱口而出,两人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变得遥远,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宋謇微微发抖的手指上——右手无名指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在指节处拐了个突兀的弯。
"车祸留下的?"池砚舟突然问。
宋謇迅速把手藏进被子里:"四岁,卡车撞进幼儿园围墙。"他说得轻描淡写,左脚却蹭了蹭池砚舟的小腿,"现在能可怜我了吗?哥哥?"
池砚舟拍开他的脚:"再叫一声哥就把你扔出去。"
"哥。"宋謇叫得飞快,眼睛亮得惊人,"哥丶哥丶哥——"每叫一声就往池砚舟这边蹭一点。
宋謇把枕头蹭开了,池砚舟突然发现枕头下露出一角泛黄的报纸。他下意识伸手去抽,却被宋謇一把按住手腕。
"别看。"宋謇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完全不像刚才那个疼得直抽气的人。他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力道大得惊人。
池砚舟眯起眼睛:"松手。"
两人僵持了几秒。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间的白光中,池砚舟清楚地看到宋謇眼中闪过的慌乱。
"哥。。。"宋謇的声音软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就是些旧报纸。。。"
池砚舟一把抽出那张报纸。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他辨认出这是一张很多年前的《晨报》,社会版头条赫然印着《城西幼儿园重大车祸:卡车雨天失控撞进校园致3死12伤》的标题,配图中残破的学校围墙旁边还堆着一个小书包。
"这是。。。"池砚舟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注意到报道中提到的日期——正是宋謇四岁那年。下露出半截泛黄的报纸。隐约可见"城西幼儿园"和"重大交通事故"的字样。
宋謇四岁那年被卡车撞伤,成为了那15个不幸的孩子之一。
但他没死,或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害怕下雨?”池砚舟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一场伤害不小的车祸别说对小孩了,对大人来讲都会是一辈子的阴影。
“嗯,我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也算是有阴影了吧。”
宋謇的回答很平淡,仿佛再说别人的事,可这伤口之下的疼痛只有他清楚。
池砚舟不禁有些心疼,和宋謇无关,就单纯是对拥有不幸遭遇的人的可怜。
池砚舟又给他按了一会儿,“要我陪你吗?”
“哥,你心疼我啊?”宋謇假装思考,贱贱的说,“那我真是害怕死了。”
池砚舟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的翻了白眼。
“你回去吧,再害怕也不至于哭。”
池砚舟没再矫情,转身回了卧室。
回到自己房间,池砚舟发现手机上有条未读短信。是宋謇刚刚发的:【哥,你心疼我了】。
他狠狠按灭屏幕,却无法忽视胸口那股陌生的灼热感。窗外的雨终于停了,月光静静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盐,覆在那些看不见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