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宋謇的房门突然开了。他穿着居家短裤和背心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水杯,看样子是去倒水。看到池砚舟,他依旧只是点了下头。
“看什麽?”宋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池砚舟立刻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没什麽。”他径直走向自己房间,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他深吸了一口气。
晚上十点,池砚舟准时洗漱完毕,准备睡觉。客厅里一片漆黑寂静,宋謇似乎也遵守了“十点後保持安静”的规则。
然而,就在池砚舟快要睡着时,又听到了开门声。
池砚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次,他没有犹豫。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赤着脚,像猫一样轻轻走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外面的声音很微弱,但比昨晚清晰一些。他听到塑料袋被小心翻动的沙沙声,接着是拧开塑料瓶盖的轻微“咔哒”声,然後是液体被倒进杯子的细微水声。最後,是短暂的丶压抑的吞咽声。
他在吃药?池砚舟几乎可以肯定。
脚步声再次轻轻返回客卧,门被关上。
池砚舟靠在门板上,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怎麽办?这个便宜弟弟好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第二天是周一。池砚舟照常去学校参加暑期补习班。高三的节奏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成堆的试卷和习题暂时冲淡了家里的烦恼。直到下午最後一节自习课快结束时,他放在桌肚里的手机屏幕突然疯狂地亮了起来。
是宋謇的号码。池砚舟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弯腰接通了,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丶带着焦急的年轻男声:“喂?请问是池砚舟吗?宋謇的……哥哥?”
“哥哥”两个字让池砚舟心头一跳,但他没时间计较这个称谓。“我是池砚舟。宋謇怎麽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我是宋謇篮球队的队友!他刚才训练的时候摔了!右腿好像伤得很重!校医说要去医院!我们现在在体育馆,他疼得厉害,教练让我联系他家大人,他手机里紧急联系人存的是你……”
後面的话池砚舟已经听不太清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右腿!出事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安静的教室里划出刺耳的噪音,全班同学和讲台上的老师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老师!我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走!”池砚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和慌乱,他甚至没等老师明确答复,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他几乎是狂奔着冲出教学楼,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去市二中!快!”他报出宋謇学校的名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汗。
出租车疾驰。池砚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不管他愿不愿意,承不承认,那个叫宋謇的家夥,已经和他绑在一起了。他划下的那些冰冷的规则,在真实的伤痛和意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赶到市二中体育馆时,里面乱糟糟的。训练似乎已经中止,几个穿着篮球队服的男生围在一起,脸上都带着担忧。场地中央,宋謇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篮球架,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忍耐巨大的痛苦。他的右腿裤管被卷到了膝盖以上,露出的小腿上有一大片刺眼的红肿,膝盖关节处更是肿得像个馒头,校医正在旁边初步检查。
看到池砚舟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宋謇明显愣了一下,那双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琥珀色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丶难堪,甚至还有一丝……狼狈?他迅速别开了脸,不想让池砚舟看到他此刻的脆弱。
“哥…池砚舟!你来了!”那个打电话的队友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上来,“校医说可能是韧带拉伤或者撕裂,得赶紧去医院拍片子!”
池砚舟几步冲到宋謇面前,蹲下身。近距离看,宋謇的右腿伤势触目惊心。红肿的皮肤紧绷发亮,膝盖的变形更是让人心惊。宋謇咬着牙,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呼吸又重又急。
“怎麽回事?”池砚舟的声音绷得很紧,目光紧紧锁在宋謇的伤腿上。
“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旧伤…”宋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痛楚和……懊恼。
旧伤?池砚舟的心猛地一沉。
“能走吗?”池砚舟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促。
宋謇尝试着动了一下,立刻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的冷汗更多了,他摇摇头。
“上来!”池砚舟把书包扔给别人,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背对着宋謇,半蹲下去,语气不容置疑。
宋謇愣住了,看着池砚舟并不算特别宽阔丶此刻却显得异常可靠的背脊。“…什麽?”
“快点!”池砚舟回头低吼了一声,眼神锐利,“你想等救护车慢悠悠晃过来吗?出租车在门口!”
宋謇看着池砚舟焦急而坚定的侧脸,那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有什麽坚硬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不再犹豫,咬着牙,在队友的帮助下,忍着剧痛,将手臂环上了池砚舟的脖子,整个人趴到了他的背上。
池砚舟身体一沉,立刻用力托住宋謇的腿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受伤的膝盖部位,猛地站了起来。宋謇比他高,也结实,分量不轻。池砚舟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额上青筋微微凸起,但他背脊挺得笔直,没有一丝摇晃。
“抓紧!”他低喝一声,迈开步子,背着宋謇,在衆人惊愕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沉稳而快速地朝着体育馆大门外的出租车走去。
宋謇趴在池砚舟的背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但池砚舟脖颈处传来的温热体温,还有那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肩膀,却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穿透了疼痛的迷雾。他闭上眼,将脸埋在了池砚舟微湿的校服衣领里,感受着对方急促却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池砚舟背着这个他昨天还恨不得赶出家门的“麻烦”,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很稳。宋謇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带着灼热的痛楚感。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有对伤势的担忧,有对自己冲动行为的惊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丶沉甸甸的责任感——一种在他立下那几条规则时,从未想过会背负的东西。
阳光斜射进体育馆的大门,将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规则的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池砚舟知道,从他把宋謇背起来的这一刻起,他们之间那脆弱的“井水不犯河水”,就已经不复存在了。一个月的同居生活,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被强行推入了一个新的丶充满未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