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刚开始令人感到温暖舒适的温泉,水温刚刚好,让我可以无比放松地泡在水里。可是慢慢地,温度持续升高,我发觉不对劲想逃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温泉只能跳下来,爬不出去,只能痛苦地忍耐滚烫如火的水温。
在我生出“必须离开他”的想法挣扎时,水温又突然降下来,重新让我感到温暖,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反反复复上当。
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仿佛真的身处在两个极端的温泉,反复醒来又睡去,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可能是睡了太久,醒来感觉恍如隔世,我在床上缓了几分钟,才慢吞吞摸到手机看看消息清醒一下。
没人给我消息,不过微博跳出来了一条推送消息:“每小时百颗流星!8月13日英仙座流星雨爆发,和谁一起看?@TA”
我马上划走了。
瞌睡一下没了,我下床洗了一把脸,看了一眼时间,便出门去昨天那家泰餐厅吃了一顿晚饭。
今晚追海豚的行程没有取消,我提前二十多分钟到达了码头等待上船,害怕到时海上很颠簸还吃了晕车药。
傍晚接近七点的彭赞斯还没有天黑,海面上的水波荡漾着金色的光晕,天空是浅蓝色的海,涂了高光膏的云霞慵懒地在天际漂浮。
上船後,我倚在栏杆上看着海面,船已经行驶到看不见岸的地方,风比我想象中更猛烈。船长拿着扩音器提醒我们哪个方向出现了海豚群,我立即循着方向看见了五六条银灰色背鳍划开波浪。
最活泼的那只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水珠在阳光下碎成亮晶晶的钻。
下一刻,听见有人站在我身边好像在和我说话,我转头看去,感觉他有些面熟,是前几天我被困伦敦眼时和我聊天的外国小哥。
我和他打了招呼。
“很漂亮,不是吗?”他冲我笑道,指着海豚群说,“它们在引导幼崽学习捕猎。”
我礼貌点头问他怎麽知道,他说他是A校海洋研究所的,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叫贾斯珀。我也简单介绍了自己,之前聊天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来Y国旅游的,便问我这几天去了什麽地方玩。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很直接地问了我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我摇了摇头并表示目前不想谈恋爱。
“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为什麽吗?”他开起了玩笑,“你看起来像谈过好几段恋爱,而且都是对方先追的你。”
“确实谈过一任……”我皱了皱眉,感觉有点不适,然後在贾斯珀接着要问什麽前,我又平静地说,“他死了。”
“抱歉。”贾斯珀声音瞬间弱了下去,识趣般没有再说话,我故作深沉地凝望海面,没过一会儿他就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走了。
他一走,我就没憋住笑了笑,正打算换个方向寻找海豚,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死了”的周途站在离我差不多两米远的地方盯着我,脸色不太好看。
什麽时候冒出来的?
我被吓得心脏几乎悬停了一下,不自觉後退了半步,人都快贴在栏杆上了,心里忐忑地猜测他刚刚有没有听见我们说的话。
而这时,前一秒蓝天白云丶阳光灿烂,这一秒所有阳光突然被铁灰色的云层吞噬。我嘴边的笑意刚尴尬地褪去,就看见他身後的异象。
远处海天交界处,一道黑墙正以惊人的速度压过来。
从未见过这样的现象,在害怕来临前我甚至一瞬间荒谬地想过,难道周途是海之子?他生气了就发动了海神之怒?怪不得他之前偏要住在海边。
“风暴潮!”船长凄厉的吼声把我打回了神,他的声音被狂风吹碎,“所有人立即——”
话音未落,巨浪宛如一记重拳猛地砸在船体左舷。
即使我死死抓着栏杆都差点失去平衡滑出去,我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周途的方向。
我们正好对视。
在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此刻,隔着慌张失措四处逃窜的人群,顶着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这一眼仿佛过去了一万年。
周途撕开人群朝我这边扑来,他抱紧我的时候,我忘记了此前所有的不愉快,只剩下一起活下去的念头,但是还没安心一秒钟,整个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冰冷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我还以为自己会就这麽死掉,直到某个灼热的躯体从背後箍住我,带着我破水而出。
“周依白!”
我听见周途焦急地喊我的名字,意识才回笼,咳出海水,朦胧中看见我们的船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在暴风雨中像个脆弱的玩具被巨浪抛掷。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现在我才切身体会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有多渺小。
甚至没有任何缓冲,又一个浪头砸来,周途用身体替我挡住了冲击,我好像尝到了海水里的血腥味,但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并没有多少悲凉,只感觉自己的肋骨快要被他勒断了。
他像是看见了什麽,突然带着我往某个方向游去,我的视野比不上常人,在游的某个瞬间脑袋骤然撞到了什麽东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