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天晚上,手上柔软的触感让我想起第一次握住周途手腕时,在脑海里幻想的那颗发霉的橙子。现在嫩芽奇迹又顽强地从坏掉的地方挣扎再生,清新的橙香仿佛完全掩盖了霉味,让人一时忘记了那颗坏掉的橙子无法逆转的命运。
四年後的一天,和周途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他一边跟着我後面推着购物车一边看手机,遽然平静地说:“明年我们一起出国。”
我正拿着一盒黄澄澄的橙子犹豫要不要买,闻声去看他向我展示的手机屏幕。
他常看的“RP自救之家”发表了一篇新文章,顶着超市的射灯,黑色的大标题格外醒目:“全球首款眼科基因治疗産品将于明年在海外上市,能够治疗患有LCA的儿童和成人患者……”
等待未来科技发展,真的等到了。
那盒橙子被我扔进购物车里,我高兴地给了他一个带着微弱橙香的拥抱:“太好了!”
松开的时候,看见他挂着微笑的嘴角,我福至心灵,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期待地问:“哥,我觉得今天很值得庆祝,可以做平时不能做的事……比如,我可以吃很多很多零食吗?”
某个冷酷无情的人放下嘴角,干脆拒绝:“不行。”顺便把那盒高敏水果放回去了。明明买回去即使我不能吃,他也可以自己吃。
当然他不是第一次这麽做了,买什麽零食都要看看包装背面的致敏物提示,审判完後就把我精心挑选的东西打回去大部分。
我撇撇嘴已经习惯被他残酷拒绝很多次,没有说什麽,思索着还有没有别的什麽好东西可以要。
周途忽然说:“今天可以吃蛋糕。”
我们去了常去的那家专门做无蛋奶糕点的店,也是我们第一次去买蛋挞的地方。逛完出来时,净城十二月的天幕已经变成暗色调,广场灯火辉煌。
左手提着蛋糕盒,我空出的另一只手自然地牵着他没有提袋子的手,和每一对路过的关系亲密的行人没什麽不同。即使不需要和他们解释我们牵手的理由,我每一次都会在他们偶尔瞥过来的眼神中堂而皇之地想:只是因为我眼睛不好。
“这个蛋糕可以许愿吗?”我一边走一边问他,虽然在心里已经刻板认为每个蛋糕都有许愿的功能,但毕竟距离我十六岁的生日还有四个多月,我害怕用完这个愿望,明年过生日就不能再贪心了。
“可以,”周途不知道为什麽过生日从不许愿,拥有很多愿望额度,每次都会大方地让给我,“想许什麽愿?”
“下个月你生日那天,我们去北海道看雪好不好?”
我晃了晃他的手,他看着我还没有回答,随後目光莫名落到了我身後的不远处,脸色徒然一变。
我迟疑地回头,一眼就看到那人虽然被人群遮掩,但一双纹路斑驳的手高举着一张十分显眼的红色牌子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上面好像贴着一张儿童照。我的眼睛在夜晚还是不太容易看清楚,刚刚分辨出最顶上的几个字:“寻人啓示……”手上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把我快速拉走了。
到了车上,我看着放在腿上的精美蛋糕盒,明明想打开检查蛋糕有没有在刚刚快步走的几分钟内受到碰撞,但我只是听着一颗心乱撞的声音愣愣地盯着它。
不知道是不是在害怕一打开会看到一个惨不忍睹的蛋糕。
过了一会儿,我回过神想问周途答不答应去看雪的事,急促的手机铃声却先一步抢过了我的话头。
他接通电话,听对面的人讲了一会儿,面色越来越沉,短短回应了几句,匆匆挂断电话後便对司机说:“改道去明和医院。”
“怎麽了?”我心情七上八下的。
“他突发急性心梗了。”周途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慌张,还是一贯的用“他”代替,从来没有听他喊过周先生一声“爸”。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有几位穿着西装的人在导管室外面守着,我都不认识,周途首先和站在最前面的那位打了招呼:“秦叔叔。”
这位秦叔叔看上去很儒雅随和,不笑的时候也有淡淡的笑纹在眼尾展开,点过头後拍拍周途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最後说了一句“这段时间需要你适当挑担子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医护人员出来说明造影情况後确认要植入支架,周途作为家属签了风险告知书和病危通知书,之後就是煎熬地在外面等待手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