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吧,我陪着你。”
姐姐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姐姐……”
我眼皮异常沉重,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身体发热沉重,喉咙干涩难受。
怎麽睡一觉会这麽难受?
“姐姐……”
我再次动了动嘴,努力撑起了一点眼皮,眼前有些模糊,视野的周围像蒙上了朦胧的小圆圈,墙壁和天花板忽明忽暗。
原来是个梦。
怎麽是个梦。
我不太想醒来,慢慢蜷缩起身子,像靠在墓碑前幻想再次依偎在妈妈怀里一样。
但是一只手拦住了我刺猬一样的动作,碰了碰我的手背,手上扎的针提醒我不要乱动,我只好躺好虚弱地说:“渴……”
我被人扶坐起来靠在床头,一杯水递到了嘴边。我抿了两口,恢复了一点力气,再去看递给我水杯的人竟然是周途。
我闭上嘴不喝了。
他放下水杯,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在探我的体温,冰凉的触感让我感觉有点舒服,随即又开始难过。
周途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干贝鸡丝粥进来,他盛了一勺好像打算喂我,看见热气上腾时动作有些僵硬地又放下了,再用勺子翻了翻粥面。
过了一会儿,盛着粥的勺子递到了我嘴边,可我不想喝,摇了摇头。可是他并不听我的,固执地坚持这个动作。
“我不吃。”我看着他处于朦胧圆圈的中央,好像遥远地触碰不到。
我怀疑自己还没有醒过来,周途怎麽会照顾我?他明明很讨厌我。
他可以因为喜欢而忍受吵闹去看太空展览,也可以因为实在讨厌我而忍受吵闹和我去海洋馆把我丢掉,先给一颗糖再打一巴掌的事他最擅长。
周途放下快冷掉的一勺粥,没有放弃地又重新舀了一勺递过来。本来心里就不好受,这次我再也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爆发似地大叫“我不想吃!”
喉咙被拉扯得涩痛,我的眼睛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模糊,但清晰地看见了那碗粥是怎麽被打翻落在他的身上的。可我现在已经连害怕的心情都没有了。
周途只是微蹙着眉看了一眼手腕上被粥烫红的伤疤和脏了的衣服,冷静地像平时他吃了药後对什麽都不在乎的状态。
然後他离开了。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再次被赶出去的审判,心想这次至少可以带上行李离开。
一位女佣马上进来了,她麻利地将沾上粥的被子换了下来,将一切收拾干净後又端了同样的一碗粥进来喂我吃。
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揣测周途是怎麽想的,但知道这碗粥是必进我胃里不可,我张开嘴尝了一口,这次温度刚刚好。
吃完粥,我又疲倦地闭上眼睛,只想赶快陷入比现实美好的梦乡。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从回来的第一天就因为淋了太久的雨发高烧,退烧後到现在经常低烧不断,医生三天两头来,我吃药打针,脑子一片混乱,已经被烧成了浆糊,除了做维持生命体征的事,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去干其他的。
我的手背上已经因为打针留下了大片淤青,没有随着时间消去,反而在一天天变得乌青,那是一个身体从内到外腐烂的信号,就像一颗苹果表皮出现了黑点,其实内里已经烂得很深了。
那场雨彻底浇坏了我这个在温室娇生惯养两年的野草,何叔说我落下了连医生也很难治好的病根。
因为我对睡觉发疯似的着迷,白天睡,晚上也睡,几乎没有多少清醒的时间。
在梦里我仍活在妈妈存在的时间线,每天我被妈妈叫醒去上学,出门就能遇到姐姐,她和养父母住在我们对门。因为和我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又一起回家。在学校我有很多朋友,很多人喜欢和我玩,回到家每天又能吃上妈妈做的菜,和妈妈一起饭後散步,玩游戏,看书,放假出去旅游……
何叔尝试叫醒过我,只是没过几分钟我又会睡去,但是每次周途拍醒我,我就会清醒几个小时,看见他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梦。
那几个小时非常难受,食不下咽,吃了就吐,头晕眼花,随即而来的就是我怎麽也止不住的眼泪。
我开始躲在床底下睡觉。
只是很快就被发现了,周途把我拉了出来,我极不情愿地又哭又咬他的手臂,疯狂又崩溃地对他发泄情绪:“不是说藏床底下很难找吗,你为什麽要找到我啊?为什麽,你不要对我好,我什麽时候会再被丢掉……”
自我回来就未曾和我交流过,连手语都不再使用的他抓着我愣住了。
而後在长久的沉默後,周途松开箍着我的手,小心翼翼丶格外陌生地抱住了我,像一个还在研发测试阶段的拥抱机器人,第一次抱到一个真实的丶有呼吸和体温的生命。
他在寻找丶摸索丶调试一个安慰我的拥抱,我却在他的怀里忍不住颤抖,害怕他机械僵硬的手臂会失控掐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