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写这话就跟从疯人院里跑出去的人说他不是疯子一个效果。
我干脆坐起身下床去找何叔拿药。
何叔被我叫醒也没恼,把一服配好的药隔着袋子递给我,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想多打扰他,没让他跟我回房间。
他在我要离开前嘱托:“少爷今天不吃药也没关系,顺着他心意来,反正明天先生走了他就愿意吃了。”
我感觉奇怪地问:“为什麽周先生走了他才愿意吃?”
何叔眉头一皱,似乎心里纠结了半天,环顾了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出来,还是不放心地把我拉进了他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他严肃地说:“你别说出去,少爷其实不是天生不能说话的。”
我仅剩的困意这下彻底被扫走,眼睛都睁大了。
“少爷7岁那年突然有一天就不说话了,先生带他把权威的西医中医都看过了,就是找不到病因,他不愿意接受治疗,也不学手语。”何叔想起来眉毛都不由自主地紧锁,很是苦恼。
“这个怪病拖下去不是办法,先生就命令我们不和少爷说话,只和他比手语,看能不能逼他说话,结果刚实行的第一天他就生气地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後来就被送去了特殊学校,住了一段时间後愿意学手语了,只是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变得对声音很敏感,每天要吃药。”
何叔叹了一口气:“先生信佛多年,他一心认为是少爷身上鬼气太重,找了大师来驱魔,摆阵丶喝符水什麽稀奇古怪的法子都用过了,没什麽用。现在每个月让他去佛堂跪拜上香,这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张大了嘴,怪不得周途那天说他被魔鬼附身了要驱魔,不是骗我的,是带着怨气自嘲说出来的。
“少爷一直怨恨先生送他去特殊学校,有一次还……”何叔说到这儿,不知想起什麽哽咽了一下,话锋僵硬地一转,“他讨厌跪佛堂,每次先生回来那几天他就不愿意吃药,认为自己没病。”
看来这是把人快逼疯了。
我听完何叔的话,和他保证了不会说出去,大脑乱成浆糊,丢了魂般拿着药,接了一杯水回去了。
没想到刚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的周途就平淡地比手语问我:他和你说了什麽?
“他”显然指的是何叔,可能是我出去的时间太久,回来带了副呆愣的表情让他猜到了什麽。
我把药递过去:“你把它们吃了我就告诉你。”
周途都没看一眼我手里拿的东西,难得嘴角上扬笑着,眼里却充满我看不懂的情绪,让人心底发凉:我在疯人院待过,所以我就是疯子,必须要吃药。
你这话……好像没什麽毛病。
“这是糖。”我放弃思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心里暗忖那个特殊学校是疯人院?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他终于正面看我,眼神一言难尽。
好吧,是病了不是傻了。
我只好去书包里拿出谢晖给我的糖,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像是什麽很珍贵的东西一样,说:“哥哥,你吃了我就给你糖。”
他双手抱胸,悠闲自在,看起来没有丝毫动摇。
我举到手都酸了。
算了,顺其自然吧。
正要放下,他终于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和药,眼睛都不眨一下拢了拢一把药吞下去了。
我笑了笑打开袋子,随手递给他一颗红色的糖豆。
他吃下去没过一秒就脸色一变,止不住地剧烈咳嗽,声音非常沙哑,发声艰难得像从石磨上慢慢推出来的。
我赶紧把没喝完的水递出去,拍拍他的背焦急地问:“怎麽了?”
他喉头抽动痛苦地咳嗽完喝了一点水,苍白的脸上涌上一片阴沉,很是怨悔:辣的,你想害死我?
我马上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等我说话,他垂眸,眼睫微颤,脸上没有什麽血色,好像整个人是脆弱的透明玻璃拼起来的,莫名委屈: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
“什麽?”我思绪回拢,对不上他的脑回路。
我逼你吃芹菜害你过敏了。他继续比手语。
“都过了这麽久了。”我恍然大悟,他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件事,所以他以为我是故意给他辣味的怪味豆报复他?
“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不知道这是怪味豆。”我赶紧澄清,“我没想害你……”
听我这麽说,周途好似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消失,对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