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爱人就是该被拿来使用的
杜润觉得张束多此一举。朱贝贝已经断亲了,她坚决在前,张束又何必犹豫。
两人往外走,杜润见张束不说话,连忙解释,绝对不是催促张束站队。不管站哪一边,他都一定会让医院盈利,那百分之一的收入,每年都会打到张束的账上。
杜润想拍拍她的头,也想揽揽她的肩,但温泉夜那番话之後,他突然不再知道面对她时手脚该放在何处。杜润看了又看,最终感谢张束今天梳了马尾辫。他像小学男生一样,伸手轻轻揪了揪,“以後写不出来稿也无所谓了,你会是个小富婆的。”
张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今日杜润去西边,和她顺路,但张束拒绝了搭顺风车的提议。她心里在想其他的事,需要独处来继续咀嚼这些情绪。
昨夜周君辗转反侧几乎没睡,张束也是。周君知道女儿服用安眠药,她自己也吃,但整晚两人都没提出来这个需求,像是要反复品味体会这种温暖与折磨的氛围。一如她们的母女关系。
周君一定哭过,早上枕头泛了潮气。张束觉得难过,眼眶却干干的。妈妈一直要的都是赢,而她要的一直都是爱。她们之间一早就错位了。
大家对赢的结局过于执着和着迷,忘了过程其实更重要。
也许昨夜就是两人最後一次睡在一起。她们有最亲近的血缘,都心知肚明。人对于可预知的最後一次都分外珍惜,分外感伤。
张束知道,等这场战役彻底结束,杜润坐上他想要的宝座,她就会离开这里。
如李行所说,她对这个家曾经有爱有恨,而如今,全都消磨见底,只剩一些责任。她在想,朱长跃到底不是坏人;她在想,朱长跃有没有对这个家好的时候;她在想,这个家,等朱长跃失势,真的会不受影响吗?朱贝贝呢?投行向来见人下菜碟,贝贝奋斗十年迎来职业天花板,她甘心吗?
张束自问,担得起吗。
车开到一半,张束得不出答案,突然调头回去。
不能这样,不能每次说要动手的是自己,刀却递到别人手里。
杜润在这一天却碰上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这位客人的座驾太过低调,杜润走出鼎盛大门时完全没注意到。还是有人上来拉他,他一眼认出来者何人,才反应过来。
拉他的人是饶秘书。等他的人是谁,自然有了答案。
饶秘书也不多说,将杜润带到一辆普通大衆汽车旁,又要来杜润的车钥匙,便离开了。
杜润觉得好笑,朱长跃和杜清好像,在失权的前一秒,还要让世界按照他的剧本运转。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朱长跃人真的老了几分,但还是那副样子,神情古怪,似笑非笑,透着一些得意。
杜润看不懂,让朱总有话直说,朱长跃指着车玻璃说,这贴膜,颜色浅淡,也不防窥。此处是地下车库上来的必经路,一会儿付总下班一定会路过此地,杜润不怕让付总看见,起了疑心吗?
杜润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付总今日并不在北京。好无聊的把戏。
朱长跃笑了,小杜院长,你有点本事,但人还是嫩,经不起诈。而且从刚才那一瞬间起,往後你想到“忠诚”二字时都会提心吊胆。付总没看见,是不是有别人看见了?这个人和付总什麽关系?你才来多久,这里的人还没认识清楚呢。
杜润终于得知了朱长跃的来意。朱总,不如再直接一点,我再嫩,今天我的时间也比朱总的值钱。
是吗,朱长跃问,还没笑到最後就敢下结论,确实年轻。我的诉求很简单,代持还原给张束,劝说张束来帮长隆。小杜,我这是为你好,你以为付宵是个什麽好东西,资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现在是用你,以後不用你,捏死就是一秒的事。陈星在市场上怎麽死的你也看见了,你和陈星有什麽区别?张束再难搞,和你们付总比起来,还是天壤之别。这不用我说。祝你们早日有第二个孩子吧。
杜润笑笑,好,我听懂了朱总。等考虑好了我联系您。不过您也太小看我老婆。
什麽意思?
第一个孩子也不是我的呢,杜润在心里说。
他推开车门离开,“没什麽意思。”
那天傍晚,杜润在小区门外的河边散步时,碰到了张束。
已经三月,张束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短马尾卷成一个发髻,远看像一个小道姑。
这个小道姑此时正在打视频,声音愉快。
对面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杜润突然觉得心中泛酸,不是吃醋,也不是嫉妒,而是遗憾。张束曾经跟他说,最讨厌这个道姑造型,是人生最丑造型之一。
但眼下她正顶着这个造型笑得开心。
大概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在乎她到底以什麽造型面对自己。
杜润想,真的不丑,利落可爱。但确实谈不上美。
不知道他的那位老友会不会觉得美,也许他们的差距就在于此。就像自己喜欢苏医生美而温柔,却又总感觉有些无趣。
也许是他要的太多了,也许是他能完全接纳的只有自己。
杜润不想再看,因为他心里正想着的是一件悲伤的事。他知道这样能满足所有人,却没办法下这个决心。
张束不是刚刚才来的,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下午。
早春还是冷,路过的女孩们已经穿上了大衣和裙子,只有t她还裹在厚羽绒服里。她知道自己需要大量的时间。
还有另一条路吗?
如果今天想不明白,明天还有时间想吗?
黄昏在不知觉间降临。春天的晚霞再无哀戚,缤纷浪漫,玫瑰色与金色交织。张束着迷地看着,看宇宙肆无忌惮地向人类传送讯息——人间事如此烦乱复杂,但能来此处一趟已是不亏。她突然想到纽约,三月依旧在寒冷的尾巴上,潮湿多雨,等捱过去,就能迎来地球上最纯正艳丽的春日。想到李行也会和她感受到同样的极乐与幸福,她的心终于有了一些力量。
李行的电话就在此时拨入,接起来,对面男人睡眼惺忪。视频里阳光大好,是可以期待的一天。
他还没完全醒,声音发涩,笑问张束的状态怎麽设置成了“疲惫”。
张束红了脸,你看见了啊。
不就是给我看的?小束,你在我的置顶。李行问她,为什麽不跟我说呢。
因为你也很疲惫。如果和你说了,你势必要回复;不说,你可以选择性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