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像一只雌性动物,不再像一个女人
陈星的事并没掀起什麽水花,坊间听起来t耸动,在圈里实在算不得大新闻。他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人们的生活里。
张束觉得他自然可恶,却也可怜,纯粹是形容词。她眼睁睁看他被异化,将自己凹出超越自我认知的姿态,只为嵌入系统规定的孔洞中去。
可他不知道,贪婪也是需要耐心和运气的。
但贪婪到了一定程度,运气也再难兜住了。
回京後,杜润正式入职鼎盛,每天从早到晚开会,会开出些眉目就出差,到各地跑器械跑设备跑人才储备。回京也是下工地,医院各区域分布设计要和设计团队对接。效率奇高,就是太久都没踏进家门,杜润笑称自己是大禹。还好他不养花草,也不养动物,冰箱里没有蔬菜水果,柜子里没有米面粮油,从前吃喝多半在张束那里拿,现在也省了心。
他发微信,有时发去群里,有时只和张束说,都是些工作上的细碎进度,细到设置哪些科室,员工名单薪酬,以及各种证件落实。鼎盛的配套服务确实厉害,办证一条龙,杜润不用亲自跑,甚至不用亲自对接。但杜润还是一一看过,他要对自己的事业负责,也要给付总表演自己的负责。
在各项决策和人员定夺上,杜润和鼎盛签了一致行动协议,永远持相同意见。不,应该说是鼎盛愿意和杜润保持一致。
进鼎盛前,杜润忧心未来要和付总博弈,张束却说不一定。
她让杜润翻出来被沈雪花扇嘴巴的那版方案。那个方案,是让张束下定决心要帮他的开始。她猜,也是这份真心打动了董沁渝。
杜润没犹豫,找出方案,又做了许多补充和细化,果然在付总那里没受一点刁难,团队很快过了评估,立刻开始配合他展开工作。
杜润问张束,如何确定付总一定批准?张束说,朱长跃从前嘴边常挂一句话,长隆犯不着。非常傲慢。但如果第二都能说出来,第一也一定能做到。
付总後面果然表达了相似的内容,“你破釜沉舟找我,家都不要了,野心摆在台面上,我就信你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鼎盛做到全国第一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用靠医院的收益活,做高端医疗只是我们商业布局的组成部分。病人以及病人家属,明明都是鼎盛其他板块的潜在用户,何必要在最需要关怀的地方将人心吃干抹净?杜院长是专业人士,医院的事全权交给你。我只是个商人,我们各司其职啊。”付总笑,“我这个人,用人不疑。”
张束听了只笑笑,付总不过是更高明的丶格局更大的丶出身更好的朱长跃。这些人的话里,野心最真,真心最野。口口声声用人不疑,陈星还是落水狗一条。陈星进鼎盛时,明明也是破釜沉舟,野心摆在台面上。
说到底,资本家做到这个份上,不会真正在意任何一颗螺丝。
杜润同意。细想来,付总真的没打过爱康新医院的主意吗?未必。不过是陈星具备了一切被牺牲的品质,是那一刻最合格的一只螳螂。
杜润不禁背脊发凉,伴君如伴虎,从古至今。
张束安慰他,从前你伴父也如伴虎,君与父分开终究是好事。而且付总好歹算得上明君,比昏君强。
医院有条不紊地建设,长隆却有力难施。鼎盛和杜润的股权比例加起来压了长隆一头,齐总给朱长跃下了倒计时。
贝贝告诉张束时,张束预料到朱长跃很快会找上自己。果然,这天她刚睁眼,就收到了一份报告。
报告内容是张束的B超单,上面写着“胚胎停止发育”。发来报告的人,是朱长跃。
张束思前想後,能弄到这份B超记录的只有杜清和沈雪花。两家撕成这样,她不知道朱长跃许了他们什麽好处,还是他们单纯想报复,竟然用了这麽下作的手段,在别人最撕心的痛处上狂欢起舞。
朱长跃的微信内容关怀备至,怎麽也不和家里说?这麽大的事情。後面身体还是要好好休养。
要是不认识他,张束会以为这是一位绝世好父亲,但她太清楚他的用意,他最後说,回家吧,回家感受一下亲人们的温暖。
杜润问要不要他陪着一起,现在朱长跃不敢惹他,但避开他,还是敢动张束。这张B超单就是最好的证据。
张束摇头,长痛不如短痛,今天杜润陪了,後面杜润能随叫随到吗?逼急了,朱长跃在街上也能堵她,一直躲不是办法。
杜润知道张束说的是事实,不再多嘴,只拍了拍她的肩,今晚我一定回来,就在对门,欢迎你来倒垃圾。
张束的cooper进小区时依旧见车擡杆,依旧在一衆好车里显得离经叛道,也巧合般停在了上次的迈巴赫旁边。这辆迈巴赫车身一层厚灰,半年内绝对没有挪过位置。
张束下车,淡淡扫一眼,心中感叹,这辆车的主人不是出去了,就是进去了,後者可能性更大一些。车库里有人招摇地换了普尔曼,希望这辆车能常走动,不要落下邻车的结局。
她坐电梯向上,想到上次进家门,忐忑激动到手都哆嗦,想要挑战朱长跃的权威,想要刷存在感,也想替被背叛的贝贝讨个公道;而今她终于挺直了脊背,无忧无惧,心中坦然。
大门打开,家中高几米的吊灯点上,明亮华贵,清宫终于不再那麽阴森。
半年不来,家中多了许多奇怪物件,葫芦貔貅龙龟五帝钱还算常见,一颗玉雕人参半人高,站在角落活像一个鬼怪。明显是找大师布过的风水阵。
张束心中冷笑,今日便是验证大师功力的时刻,也不知是风水阵厉害,还是她厉害。
红木圆桌已经坐了人,都在等她,脸色各异。周君和张军平,此刻最应该出现在桌前的两人,却是不在。
张束施施然坐下,朱长跃便起了话头,“小束啊,以後这麽大的事,要跟家里说。”
难得这位姨夫开场。再看周茵,眼睛红红的,老太太倒是很平静。
面前的茶温度适宜,陈皮白茶,都是好货,张束抿了几口,并不接话。
周茵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看向正对面的张束,“束啊,你姨夫跟你说话呢。”语气怯怯,没了往日的娇嗔和理所当然。
张束放下杯子,直直看着朱长跃的眼睛,“听到了。谢谢姨夫,不过我十分好奇,您从哪里得来的这份报告?”
朱长跃有备而来,“你公婆很关心这件事,又不敢直接问你,怕徒增刺激。”
都是甩锅高手。
“我不懂法律,”张束笑,“但如果一家医院,病人的医疗记录能这麽轻易被泄露,是不是一定触犯了什麽法规法条?实在奇怪,算算也过去两个月了,怎麽突然在这个时间点关心我?如果关心,又为什麽不让我父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