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打过来,周君叫的车已经近了。周君提了语速,你这个表妹,闹得动静也太大,家里翻天覆地,不相干的人也卷了进来,老太太气得高血压也犯了。回头你哪天状态好,来看看她吧。她顿了顿,你姨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车停在跟前,周君拉开车门,想说什麽,又像是在等张束说什麽。片刻,她看着女儿,轻轻说,今晚还好是在你这里过的,新年总该有个新开始。说完,她拉上车门,离开了。
车拐了一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张束才擡脚往回走。偷偷放烟花的一定不只刚才那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爆竹味儿,让她迷恋。月明星朗,她决定换条路回去,绕一个更大的圈。
耳朵里灌满了冷风,人也清醒了不少。想到母亲刚才留下的话,张束觉得母亲可怜,却给不了任何关于幸福的承诺。她想,如果有天那个家如同沼泽一样下坠,她会站在安全干燥的地方,向母亲伸出一只手。但她不再想和她们一起陷下去了。
手机响,来电人是苏大夫。苏大夫说自己刚吃完饭,才看到张束恭贺新年的微信。见张束在外面走路,苏大夫叹气,好歹是小産,爱惜一点身体。张束将手机拿远,自己裹得像熊。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聊天,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嫌腻歪。
晚上吃了什麽?苏大夫如数家珍。张束看她背景,就是她自己家,问她一个人是怎麽能吃下那麽多东西的?苏大夫刚想解释,一个人影从她身後晃过去,还挺高。张束先是吓了一跳,随後闻到了一丝八卦的气味。
这才几天没联系。有情况?
苏大夫还是淡着一张脸,没有,就不能让我在老家有个朋友吗。
张束笑说朋友个鬼,孤男寡女,新年夜晚,但凡再多个人都说得过去。
苏大夫说她银者见银,被朱贝贝带坏了。张束大喊苏大夫才被带坏了,一定有情况,苏沛盈的嘴里怎麽能说出这四个字?
但张束没再问下去,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熟悉的车,配着熟悉的车牌,正停在小区一个很少走人的小侧门。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是陈星。
张束和苏沛盈急急说,先挂了,这边有点事,等到家再跟你说。苏大夫嘱咐她注意安全。
张束又去看陈星。许久不见,陈星穿得更贵,眼神更冷淡倨傲,靠在车门旁吸烟,火星明明暗暗。跳槽才几天,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想必鼎盛待他不薄。
他来干吗?是在小区有熟悉的生意夥伴,还是?
张束想到一种可能,心里暗叫不好,就要给朱贝贝打电话,提醒她不要下楼。
然而没等电话拨出去,侧门就走出来一个人,头发微长,比陈星更高,表情更冷淡,穿得也更好。
陈星给他递烟,他没拒绝,侧头用嘴去够陈星的打火机。
是她名义上的好丈夫,杜润,此时却冲着陈星笑。尽管笑里带着轻微的鄙夷。
张束在杜润看过来之前转身离开,抄小路快步走上楼,跑去洗手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窗户。那里依旧是窥探秘密最好的地方。然而等她赶到,只看见一只修长的手从内拉上副驾驶的门,随车一起扬长而去。
张束想了想,走进楼道,给杜润拨了个电话,“干嘛呢?”
杜润有些惊讶,“洗澡呢,怎麽了?”
张束站在杜润家门口,按开密码锁。
“哦,今天洗澡倒是安静。泡浴缸?”
“对,”杜润干笑两声,“你怎麽了,和咱妈吵架了?”
张束笑,“那倒没有。就是想你了,这个理由可以吗?咱俩也好久没好好聊天了。你快洗,洗好喊我,今天我还可以偷偷喝杯酒。”
杜润声音柔和下来,“张老师,我今天真的有工作,洗完澡一堆电话要打。等我处理完,明天咱们出去走走,找家好餐厅,好吗?”
好,当然好,张束说。
只要能解释清楚为什麽和陈星在一起就好。
灯光明晃晃。张束对着杜润家空空的浴缸,拍了照片,手按在发送键上,又收了回去。不要急,急了一定出岔子。
朱贝贝给张束打来电话,语气急迫,怎麽还没回家?没出什麽事吧?自流産後,朱贝贝对t她的事总是一惊一乍,关心则乱。
没出事,吃撑了,多溜达了一会儿,马上进来。张束说着,关了屋里的灯,走出杜润家,轻轻合好门,进到自己屋里。
贝贝头上扎了个丸子,素着脸在餐桌上堆着电脑画PPT,看见张束走进来,随口说,这哪儿是新年,一个两个都在加班。
还有谁啊?张束问。
杜润呗。刚听见他开门下楼,跑着出去的。他弄这个医院也是够费劲的。这几天听说工人闹罢工呢,都闹上了新闻。
张束突然想起来是有这麽回事。她当时想问细节,杜润让她好好养身体,不要操心。
“资金链出什麽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