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飘荡了多久,张束醒了,身子在病床上,人也在地球上,痛苦立刻钻入身体。麻药过敏,她开始剧烈呕吐,吐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肚子好疼,比打针疼多了,里面像千刀万剐。朱贝贝在旁边给她擦头发,眼圈红红的。张束去握她的手,别哭,没事,什麽事都没有。朱贝贝说,姐,太苦了,为什麽要受这样的罪。
因为贪心,所以要付出代价。感谢现在的科技,好歹能有个结果。
“我要做妈妈了,快祝福我。”
朱贝贝抿着嘴,并不说话。
护士来给张束打思则凯,确认取卵数量,一共取了二十颗,本月就可以移植。朱贝贝一句都听不懂,就要喊杜润进来。张束拉她,别,现在太狼狈了。
楼道里的杜润也好不到哪里去。董沁渝来了电话正痛骂他,你人到底跑到哪儿了?沈雪花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
哪儿敢说实话。他立刻给沈雪花打回去,听到那边让两人现在赶去茶室,整个人傻眼。取卵很快,但手术就是手术,痛苦程度一点不轻。张束的生育年龄已经不小,身体负担重,当下应该立刻回去躺下休息,怎麽能跨半个城去签合同呢?
但花姐不肯。你爸爸在,朱总和夫人在,都等你们,不要任性。
“什麽合同这麽急?”
花姐不说,只问杜润到底在干什麽?张束在干什麽?
杜润急中生智,说怎麽接电话,我们试婚纱呢。人家婚纱店也要预约时间的。
花姐的声音这才软和了一点,确实也算件事,但没有这边的事重要。试没试完都先过来吧,买了vip,什麽时候再去都可以。等你们,但不要让大家等太久。总之今天不见不散。
贝贝扶着张束出来,看到杜润一脸为难,问出什麽事了?听到花姐提出的要求,朱贝贝立刻掉了脸,“你觉得张束现在能去吗?”
也不赖杜润,杜润也知道张束不能去。张束的状态比想象得还要差。
“你爸也在,周阿姨也在,要光是我父母,还没那麽难。”
朱贝贝也不说话了。张束摆摆手,去吧,人家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我,是我这边做贼心虚。
她让贝贝给自己要了止疼药,慢慢往外挪。取卵的女人们都有家属陪伴,因为要签字,确认精子源头。她的字是杜润签的。杜润让朱贝贝松手,他一个人就能架得动张束,张束苦笑,对不起了,还要干苦劳力。
杜润就笑,还有力气说屁话,也没那麽让人担心。他看了一圈,又笑,我真是这些家属里面最好看的一个了。是不是很有面子?朱贝贝听不下去,给了他一脚,能不能伺候得认真点?
杜润将张束挪到自己车上,他的车有後座,後排宽大,躺下最舒服。贝贝给张束当枕头,杜润开车。贝贝一下一下学着张束的手法给她梳头,张束的头发被呕吐物弄得黏糊糊,她也不嫌弃,用湿纸巾给她清理。
真的好疼。张束很能忍,但额头上的一层汗始终没有褪过。
後半程,杜润和贝贝换了位置,路上太堵,杜润刹车太硬,一下一下,张束手捏得发白。朱贝贝看不下去,自己做了司机,换杜润来当枕头。
这感觉好别扭。两人忍不住对视,对视完又想笑,笑起来张束的肚子更疼。
杜润拎起一缕头发,“张束,你现在闻起来很馊。”
他说着,从後排摸出一瓶香水。“来,仙女教母给你变个身。”
朱贝贝在前排作呕,问杜润真的不是姐妹吗?
杜润说自己铁直,如假包换。
他轻轻将香水喷到张束的头发上,悄声说,这个味道到了他们那里过不去的。一会儿见到他们,辛苦你忍一忍,不要露馅。
张束心里一暖,刚要说话,手上也一暖。杜润牵起她的手,让她疼就掐自己。
“张束,我再说一遍,你真勇敢,你真伟大。恭喜你,要做准妈妈了。”
四点,太阳已经开始下坠,张束躺在杜润的腿上,有些睁不开眼。杜润用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让她休息一会儿。但张束将他的手拿开了。
两人再次对视时,都看明白了对方眼睛里的问题,一会儿要签的,到底是什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