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火药。
阿善望着空中烟花,眼中情绪复杂。
那绢布上涂了火药,借由孔明灯升至空中再由箭矢点燃,便炸开成烟花。
宋振此时终于将心中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手在额头上抹了下:“还好成功了。”
方才苏戮交代完,他一听便知道最难办的就是在绢布上涂火药,还好之前因军械库一案,宫中大大小小军械库房全部大换血了一番,火药库新换上的领队是他同门,公理私情一起上,这才勉强开了库门。
衆人自是不知这背後种种。
大兖群臣,北戎使团,帝後百官,宫中洗马洒扫的宫女内宦,城外或劳作或育儿或归途的百姓,全都停了下来。
静静看着同一片天空。
烟火升腾处,光影交错间。
烟花的火光平等映照于每一个人的脸庞,这一刻,仿佛回到大兖最盛时,开国之君也是在这麟德殿上,以诗以酒以歌以喝,宴佳朋,宴忠良,宴远宾,宴近邻。
哪里还有比这更亮的灯,点燃一腔胸潮澎湃。
又是两道弓弦响处。
衆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和殿城门两侧的灯笼应声而亮,箭簇射断缚于其上的缎带,两联红纸写就的对联铺展而下。
朱雀衔灯照临万国春。
金吾不禁畅达四海晏。
皇後一字一句读出,皇帝大笑抚掌:“好一个朱雀衔灯,金吾不禁。”
场面被彻底点燃。
一时间人人笑逐颜开,相互谈论着这盛景,互相道着祝福,祈祷大兖海清河晏,盛世昌平,甚至有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老学究眯着眼去看上面的字,看了很久,然後去苏戮跟前作了一揖,真心实意道:“好字”。
衆人这才想起,苏戮在成为“男宠”前,可是三皇子蔺檀的伴读,是由大兖最有学问的学士大儒们眼掐手把教出来的。
沉寂许久的大兖政坛眼看着是又要出位能文能武惊才绝艳的新星,人们都似才发现一般,不管心思如何,面上皆摆出笑来。
而北戎使团的气氛则形成鲜明的对比,有几个不服气的指着城门之上仍旧明亮高悬的宫灯:“烟火怎麽啦?谁没见过烟火?现在还有吗?现在乌漆嘛黑一片,亮着的是谁的灯?!”
“她若敢判那小子赢,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平!”
贺楼乌兰一人静静立在角落,眼神落于某处。
拓拔秀自然知道她在看谁,走过去清了下嗓子,压低声:“收一收,你脸上的势在必得都快溢我脸上了。”
他目光悠悠扫过殿外衆人,落在手持锣鼓的谢郁棠身上,顿了顿,渐渐浮起些看好戏的神色,“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抢得过人家?”
锣鼓鸣音。
闹哄哄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衆人也都将目光聚向谢郁棠。
诚然苏戮的烟火足够精彩,但阿善的长明灯亦不算输。
二者到底谁赢,两方人都执不同看法,谢郁棠身为考官,若所判不能服衆,怕是难以轻易收场。
一时间大殿静极,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新任接伴使大人如何定此局胜负。
皇帝亦看了过来。
谢郁棠也不卖关子:“此局要求,用箭点灯,二位都做到了,至于谁的灯最亮——”
“阿善将军”四个字一出,北戎使团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大兖群臣这边则面面相觑,错愕异常,还有人大喊不服。
只听谢郁棠道:“——同苏戮世子的灯,都亮。”
衆人一噎。
什麽叫都亮。
谢郁棠朗声道:“诸位请先听我说完。”
她不卑不亢,声音不疾不徐,以内力传出,压得衆人纷纷安静下来。
谢郁棠看向太和门城墙:“阿善将军的长命灯,集一百九十九盏灯油于一处,日日夜夜长明无衰,是为亮。”
“而苏戮世子的烟花,集万般繁华千种绚烂于一瞬,刹那芳华,不可谓不动人,亦为亮。”
北戎使团衆人听出不对劲:“既然都亮,还怎麽比?”
谢郁棠微微一笑:“既然都亮,就不能比了麽?”
衆人一怔。
“阿善将军的亮,胜于时,苏戮世子的亮,胜于量。”
“时间与数量,本就不同,又何来高低优劣之分?”
“所以此局,我的判定是——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