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正中靶心,箭尾还带着蜂鸣般震颤的馀韵,而箭身,竟一连串了四根鹅毛。
那人如被扼住喉咙,一瞬寂静无声。
阿善疑惑回头,亦是怔愣当场。
越来越多人停下动作看向场中,一个个像被按了暂停键。
还有几个大兖官员保持着倒酒的姿势,桌上的酒杯早已满溢,酒水顺着卓沿滴落。
少年的动作很轻。
比起每一箭都裹挟雷霆之势狠狠没入靶子的阿善,他的箭几乎可以称得上优雅。
恰到好处。
举重若轻。
没有一丝多馀的力。
每一箭都精准找到了能串起最多羽毛的那条线。
不早不晚,射中上一根,下一根刚好落到箭簇头上。
阿善死死盯住他每一支箭头,目眦欲裂。
越是懂箭的人越能看出,这是一种对力丶对物丶对风妙到巅毫的掌控。
最後一片鹅毛落地,在场衆人直觉心口被压了千斤重。
不用再数,单是落在地上的鹅毛数便足以窥见输赢。
侍卫还是将箭矢一一拔出,每根箭上少至三根,多至六根,密密麻麻串满了羽毛,多到像是孩童的恶作剧。
清点完毕,侍卫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扬声报数:“一共一百八十七根!”
殿中明明站满了人,声音却如同在空谷中回荡。
阿善瞳孔骤缩。
一百八十七。
竟是他的两倍还多!
他愣愣的看向场中收弓的少年,刚刚赢得满堂彩震撼了衆人的少年,面上没有一丝飞扬的得色,侍卫前来收弓,他甚至还点头致谢,举手投足尽是沉稳。
只有在同那宁安公主的目光接触时,他的嘴角才微微勾了一下。
阿善心神巨震,气血翻涌。
他自幼便于箭之一道展现出无可比拟的天赋,连草原上最严苛的老师也会和蔼的称赞他,而且他还勤奋,还努力,从来都是他将别人踩在脚下,山巅上原只有他一人。
可怎会?!
怎能够?!
一个敌国公主的男宠,竟胜了他?!
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按住,压下了他心头翻滚的激烈心绪。
阿善扭头,见国师盯着场中少年,目光幽微:“我早同你说过,对上苏戮,切不可掉以轻心。”
寂静过後,大殿的气氛又起了微妙的变化,热闹的北戎使团突然哑了火,方才那些道贺的丶攀折的丶讨好的,此刻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而大兖官员这边则纷纷喜上眉梢,背脊都更直挺了些。
帝後对视一眼,也露出笑意。
拓拔秀不可置信地咽了口吐沫,撇了眼同样呆愣错愕的贺楼乌兰:“什麽四两拔千斤,这特娘的是爆破式碾压啊。”
一个男宠竟如此厉害!
连看向谢郁棠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佩。
男宠的主人面上倒不见获胜的喜悦,鼓锤在锣上敲了一下,声线平静:“第一局,苏戮胜。”
话音刚落,拓跋楼兰便挑眉道:“这是还有第二局?”
这位楼兰郡主倒是个聪明的,谢郁棠微笑:“不错。”
衆人兴致更高:“第二局比什麽?”
“还是骑射。”
谢郁棠道:“骑射不同于其他比赛,只比一局偶然因素太大,因此比赛共设三局,先下两局者胜。”
似乎真的脱离了立场,完全站在中立方。
皇帝面上笑意愈盛,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
这番说辞也算为北戎递了个台阶。
胜不骄败不馁,面若晴湖而不喜形于色,这丫头倒是越发沉稳了。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炸开了。
大兖赢得如此漂亮已是喜出望外,衆人原以为谢郁棠会见好就收,没想到还有第二局的热闹可看,一时间也顾不得是大兖群臣还是北戎使团,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往前凑,生怕占不到好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