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让人上瘾的是强者为你弯腰◎
这个问题不算出乎意料,但不意味着好回答。
苏戮垂着眼睫,声音在静谧的烛火中从容且平和:“属下猜想,若此事干系重大,他定会想办法与我再次接触,刺探出更多的情报并不难。若对方不再有所动作,要麽是发现认错了人,要麽是此事并不重要,那麽——”他轻轻一顿,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属下的身份也就不必在意。”
很聪明。
谢郁棠看了他一会:“若他们再来找你呢?”
她说的是“他们”,不是“他”。虬髯客在北戎的真实身份虽然还不明晰,但能被派来执行如此隐秘要事,必然地位不低,若他执意要将人带走,动用北戎的势利也有可能,再者,这些年北戎与大兖战乱不断,苏戮因着血统的问题本就身份敏感,此事若捅到皇帝那里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
可苏戮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那就还请主人保护好属下,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
谢郁棠怔忪片刻,低笑一声。
敌人当着面挖墙脚,身份又敏感,换做别人,早就各种表忠心了,他倒好,一句“保护”,撒娇似的,言下之意却明明白白:他不想走,若对方真把他抢走了,那是她这个主人失职。
食指在扇骨上点了点,细微的震动沿着扇脊传到少年的下巴,有酥麻的痒。谢郁棠看了他一会,收起折扇,让人从地上起来。
苏戮垂首应声。
驯顺恭谨的模样怎麽也不像是个一句话里藏八百个心眼子的。
怀瑾进来斟茶,他的目光终于有机会在这片刻的时间克制地落在那人身上。
她瘦了些,肩膀那麽细瘦一截,竟能在草屋前死死撑住。
斩杀守卫,战胜崔虎,牵制虬髯客,将他护在身後。
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个寒冬,她也是这样,死死拖着他,拉着他,将他拽出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随手施与的一点火星,是他唯一的暖。
靠着这点暖,他撑过人生漫漫寒冬。
浓睫一颤,眼神继而向下,落到她身侧矮几——那盘松子百合酥少了几块。
谢郁棠看到少年的视线停留片刻,似有零星笑意,只是那点笑还不及散开又很快被长睫盖住,克制地收回到应该的位置。
一切快得像一片未落地便已化的雪。
手指在扇坠上摩了摩,谢郁棠问:“谭平可有找过你?”
那八百个心眼子的只听这一句话便知道她在问什麽,将茶盏放回矮几,苏戮直接给了答案:“听他言辞似乎并不知道有北戎参与其中,或者他有所猜测但未找到证据,所以来探我的口风。”
谢郁棠静静听着。
苏戮道:“谭大人掌握的信息在同我谈话前後并未发生改变。”
摩挲扇坠的手指停了,谢郁棠擡眸:“为什麽不告诉他?”
少年敛目垂首,敛尽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做出驯服的姿态:“属下不会僭越,主人若认为谭大人该知道,他自然会知道。”
如果说前一刻谢郁棠还因为不知道该拿什麽态度和他相处而微妙抗拒见面,现在却心尖上微微一痒——强者不会让人上瘾,让人上瘾的是强者为你弯腰。
“那你觉得,谭平他该知道吗?”
苏戮连犹豫都没有:“不该。”
谢郁棠挑眉。
苏戮一语道破:“圣上派了谭平来,便是想让事情在这里结束。”
朝中有能力有实力有意愿也有威望彻查此事的人算不上多,但也绝不是没有,但皇帝偏偏派了个谭平,此人没什麽长处,揣摩上意见风使舵的功夫倒是一绝。
自谢氏一族倒後,边境就只剩慕清王苏老将军镇守,边境线太长,总有兵力薄弱之地,北戎就专挑这些薄弱之地进攻,每次来势汹汹,他们不占土地,只烧杀抢掠,抢完就走——这种是最让人头疼的,等大兖这边集结了兵力赶到,人早就卷着牛羊财粮跑了。
大兖不堪其扰,边境民生凋敝损失惨重,终于在年初主动提出边境互市,谈判进展倒也不错,北戎使团不日即将进京,便是冲着这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