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棠一愣,没想到苏戮最先关心的是这个。
巍崔二人很清楚,就算他们将谢郁棠囚禁一时,也不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同陛下举报,最好的做法就是拉她入局,真正同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我以没有印信为由暂且拖住了。”
谢郁棠摩挲茶盏边缘,“但我也当着他们的面亲自手书一封去本宫府邸取公主印信,这信写好他们当即便派了人送,快马加鞭,至多三日,便可回来,到时——”
可就再也没有借口了。
苏戮沉吟片刻:“三日应当够了,若那些人无法赶到……”他擡眸看来,神眼沉静温和,说出的话却有千钧,“我护着您杀出去。”
谢郁棠看着面前的少年,恍惚间将他与那个明堂高座,谈笑间生杀予夺的小慕清王重合,眸光顺着他流畅的下颌,平直的肩膀,劲瘦的手臂一路下滑,最终停在冰冷的镣铐之上。
她心思一动,索性起身逼近:“本宫一向是能苦别人就不苦自己,苏世子,你失去的只是一时的自由,但保住的却是本宫的尊严,你应当……不会怪本宫的吧。”
“……”
渣得明明白白。
苏戮被她从桌边逼至床沿,退无可退时,偏过头,睫毛眨了眨:“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会不怪,苏世子你说清——”
谢郁棠愈发来了劲,还要再逗,突然被人握住手腕大力一带,铁链声响,她下意识以手肘撑床保持平衡,等再回过神时,已经把苏戮压在了身下。
……
少年一手还握在她手腕上,神色无辜。
分明是故意的。
明明他才是主动那个,却偏偏把自己搞成一副下位者的姿态。
谢郁棠气笑:“苏世子这规矩学得可真到家。”
让她连一句“犯上”都说不了。
苏戮乌玉似的眸子静静倒映着她,听着这嘲讽的语言也不反驳,指尖在她腕上轻轻勾了一下。
“主人把我锁到床上,是打算今夜与我,同床共眠?”
今夜。
同床共眠。
跟苏戮。
谢郁棠眨了下眼。
她压根就没想过。
她要锁链首先是为了不让门被上锁,然後是为了气巍咸西,再次是惯例觉得调戏苏小世子很有意思,至于把人锁到床上意味着什麽,又会有什麽後果,她还真是没想过。
——这个发现让谢郁棠暗自心惊。
重生以来她事事筹谋如履薄冰,说一分做三分想十分,像这种自己给自己挖坑还全然没意识的事是全然不该的。难道她的对苏戮已如此信任,所以下意识将对方划归到自己的安全区了吗?
窗外雨声如注,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仿佛屋内也沾染了潮气,逐渐变得暧昧黏腻起来。
少年安静的躺在她身下。
两人贴的很近,他的呼吸交缠在她耳边,是很清冽的山尖雪的气息。
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即使问出那问题的是他,眼前的少年依旧清清冷冷的不沾丝毫情欲。
谢郁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那枚玉簪不知何时掉了,如瀑的青丝绸缎般散开,衬得他整个人瓷白如玉。因为胡人的血统,他的五官比寻常人轮廓更深一些,高挺的鼻丶深邃的眼,还有过长的睫毛,都让他清冷中透出些艳丽。
简直天生就是让人狠狠蹂躏,弄到破碎的。
谢郁棠心跳突然快了一瞬,她移开眼,不动声色把自己从苏戮身上摘下来,向偏厅走:“本宫可以睡……”
对着眼前那张顶多算是宽敞的椅子,最後一个字怎麽也说不出来。
这间宅院固然是最好最高等的,但她从一开始就是打着给苏戮“解药”的旗号,这几日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营造一种“本宫玩很大很猛”的假象。
因此备房的下人根本不觉得这间房里需要第二处可以睡人的地方,把惯例都会摆在偏厅的一张床榻换成小了一圈的矮榻。
与其说是用来睡人,不如说是用来喝酒斟茶谈风月的。
那些人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贴心呐。
那张矮榻,她睡上去都伸不直腿,更别说比她还高一个头的苏戮了。
谢郁棠神色复杂,他前几日睡在这里,肯定是休息不好的,怎麽从来不说?
……不过说了又如何,难道谢郁棠就会放他去床上同她一起睡吗?
那必然是不会的。
想到这里,谢郁棠又默默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