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牙是腾腾热火中用人骨淬成的兵器,亭娘的幻影则是风雪一缕烟,炽热一旦席卷,霜雪瞬间蒸腾成白茫茫的水汽。
山道里潮湿的将要下雨一样,眼睫凝珠,魏情眨眼都觉得沉重。
“你用司徒鬼王的‘降霜术’是杀不死我的。”魏情将乃牙转在两指之间,脚步挪动原地慢悠悠地挪着圈,上看看是土,下看看还是土。“我打小修习东方情白的魔道,浊息炽热能把你这么些把戏蒸发的一干二净!”
这么些把戏。
魏情指的是两棵菜——亭娘丢过来的,正围着他打圈圈在转的两棵小青菜。
咚咚咚——
木鱼又被敲响。
“如小君能解这大寒之术的封禁,就不会来此寻老身。”
“那你呢,你要是有杀我的能耐,就不会跟我啰嗦这么久。”
咚咚咚咚——
“呵呵。”亭娘的笑声时而清脆如少女,时而沧桑如老妪,“老身确有一惑,不知小君可有解法?”
魏情倚着乃牙在潮湿的水汽中眯着眼,双手抱臂朝前看,道:“讲来听听。”
亭娘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啧!”魏情马上便不耐烦,“到底多久以前?”
亭娘立即改口:“在三百年以前……”
魏情用虎牙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尖,含糊嘀咕:“……我就知道,该死的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老身正值而立之年,那年春末,我生下了第四个孩子,我背着孩子在王都城的长街上卖酸菜馅儿的肉包子。”亭娘在水雾里现身,周遭水雾缓缓凝成了她口中所说的场景。
一条繁茂到极点的街,行人如织,贸易往来络绎不绝,还有一个背着襁褓幼子的妇人,在拥挤的人群里笑颜如春。
亭娘继续道:“虽然那是大屹王朝的最后一年了,但敌军还没打过来,处处都是喜事,街上常有喜宴铺开,十里齐贺。我背着小儿子卖完了所有的酸菜包子。”
魏情皱眉:“你到底有什么困惑?酸菜包子?如果是关于这个我真的没有话可以同你讲。我小姑姑做酸菜包子倒是很拿手。不过她不做很多年了。”
“小君你耐心。”亭娘倒是很耐心,“我很快就要说到了。好,我卖完了所有的酸菜包子准备带着小儿子回家,挑着扁担往街西去——”
水雾凝成的妇人挑着扁担踩着空气。
亭娘回忆:“我们路过了街西有王都第一的酒家‘杀狗楼’,恰好碰见有人在那抛绣球。”
魏情接茬:“天天都有人在那抛。”
亭娘点头:“对,但是那天的是王都城第一才女虞十娘子,惊才艳艳。”
魏情龇牙:“哦豁。”
他的脑子里蓦然撞进来一幕魏有虞穿着三百年前大屹装束,倚着栏杆吃着酒掂着花球的散漫样子。
亭娘羡慕:“她小我十岁。在她那个年纪,我就已经生下了大儿子。那天我停下来看了她很久,直到她抛下了绣球。”
魏情依稀觉得这个故事隐隐朝着某种未知但是熟悉的方向疯狂前进,他挖掘了东方情白的所有记忆,挖不出来绣球丢下去的后续。
魏情抓耳挠腮:“你讲故事没头没尾的不好听!再不讲到点子上,我就要杀你了啊!”
“人群里,我看见了司徒鬼王。”亭娘语气一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鬼王,还有鬼王夫人。”
魏情脑子里一根弦倏忽崩紧——
……
虞十娘子醉酒抛绣球,绣球上都是银丝累成的小花儿,鬼王夫人好像很喜欢。亭娘从他们挤进人群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时候夫人还不是夫人,他举着手要去接虞十娘子的绣球,并且要求鬼王帮他一块接。
随后跟过来的红发鬼王便高举起了双手,亭娘觉得他不太高兴,因为那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硬邦邦的拳,额间还有青筋在蹦跳。
亭娘听到司徒鬼王有些不甘心地问夫人:“接到了怎么办?你要娶她吗?”
一阵锣鼓哐哐哐地敲了起来,掩盖掉小鬼王的声音。未来的鬼王夫人啊真是笑容满面,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虞十娘子手中的银花球,渴盼的样子,看的鬼王和亭娘心里都是拔凉拔凉的。
……
魏情问:“我好像听谁跟我说过,嘶!然后他接到了对吧!然后司徒接到了对吧!”
亭娘:“不要再插嘴了,小君。”
……
而后花球就从虞十娘子的十指中抛出,干净白皙拿笔写字的手啊真是好看,亭娘看见那个在刺目的日头下反出晃晃的银光的绣球,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入了一只白亮到更加过分的手中去。
当然是司徒鬼王的。
虞十娘子看起来有些娇羞的用酒壶挡住了脸。
亭娘与看客一起欢腾起来!就这么万众瞩目之下,亭娘看见那手的主人登时将花球往回抛,经了一个迅速而短暂的弧,“砰”的一下重新砸回虞十娘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