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还真坐在太白殿的台阶,托住下巴往远处看。
夜已然很深了,四周却一片苍白,这种白与人间雪山茫茫的刺冷是不同的。
仙雾神烟,云天上还是云天。
月亮庞大而近,圆圆一轮杵在对面天宫的背后,瞧着像他幼年时在铺子里看过的糖仁饼子,八月十五前后在街上才能闻的到那种。
一个毛脑袋来拱他,轻轻地:“嗷~”
“阿狺你吃饭了吗?”
褚还真摸了摸旁边的小少年:“你刚化了人形不久,还咬得动骨头吗?”
阿狺于主君娶太子梅的前一晚,在褚还真的被窝里化作了人形。就在太白殿旁边的小木屋,那是褚还真按着从前和主君同住的那个小屋子一模一样建出来的。
褚还真和东方情白没有弄懂它化形的原因,东方情白顾不上研究,褚还真研究不透,他总是日日带着阿狺在云上闲逛,一同守着太白殿内的太子梅。
哦,不用守了。
褚还真想起来昨日主君说不用他出现在殿下面前,理所应当就不必再看管太子梅啦。
“我要回凡土了。”
褚还真握了握阿狺白白的蜷在一起的手掌:“我空了就回来看你,但是你不准偷偷跑下去看我!因为你还不会说人话,阿狺你不知道,人都是憎恶异类的,你不会说话就看起来傻呆呆的,他们就要来揍你!”
阿狺两点白色的眉头皱了皱:“嗷!”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阿狺很厉害。”褚还真撸了撸少年的头发,摸了摸他脖子上的项圈,上面写着——东方情白的小狗。
“但是!”褚还真盯着项圈的小牌儿顿住,然后拔高声音强调,“主君不喜欢你伤人,你是他的小狗,你就要一直听他的话,变成人了也要听他话!”
阿狺歪头:“嗷?”
“你在问我为什么我不听他的?”
褚还真笑了笑,露出日渐锐利的犬牙,或说是“狼牙”要更为贴切——自打东方情白为救他换了狼王心、犬王肺后,他的牙就出现了变化。
“因为我不是他的狗,我是主君的门徒、臣民、副手、继任者!我是小魔君!”他喜滋滋的笑,捶了捶几下自己的胸膛,“我要好好修炼!往后与天宫的神打架了,我要第一个冲上去的!我这里,我还要练出一颗世界上最坚韧的心脏来!”
于是阿狺异色瞳孔便紧紧的盯住了对面的天宫,虽不大近,却真不算远。
“我走啦!”
褚还真从台阶上站起身,像东方情白那样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脚踩进云头,雾气一下就淹没了他的膝。
他回头看了看阿狺:“在太白殿要听主君的话,不要惹太子梅不高兴!他不高兴了主君也会不高兴。”
阿狺“嗷嗷”地追了好几步,因化人形不久,还未驯服四肢,跑的时候总在跌跤,一团团的云往嘴里钻,吐都吐不尽。他怎么样都追不上褚还真。
“阿狺!”
一个红色花球随着声音从高处抛下来,阿狺循声往后翻滚,精准的用嘴衔住了花球,眸子亮亮地,却有些哀愁。
“阿狺化了人你便不要再同他这样玩。”
太子梅在山顶的花树间抚琴,一抬眼,对面就是一手撑住脑袋,一手抱孩子的东方情白。
太白殿的后方有一座矮山,圆拱丘似得。那是在某个夜里太子梅说天上流光霞色看多了也乏味,倒想念人间的山川时,东方情白连夜从人间搬上来的。
彼时动静闹得不小,震的云风狂窜,层天微颤,据说对面天宫来了好几个神仙谴责东方情白为邻不友好。
此刻,东方情白只低着头对怀里的娃娃说:“你看你娘又批评我,我觉得你娘怪啰嗦,你觉得呢?”
琴弦一动,搁在盏旁的花枝就朝东方情白鼻子飞了来!
“少装!没得让人觉的你真当了爹!”
太子梅嗔怪完,再一低头,却看那下头的阿狺已经叼着花球不知所踪了。
东方情白道:“殿下别说是在担心阿狺?小狗能有什么心事,无非是一会儿吃几根骨头罢了。”
“那褚还真的心事呢?他下凡去作什么?”
“他啊……”东方情白捏着怀中孩子的肉肥肥的脸,“他可能下凡找吃的了……”
这话说的极其心虚,眼皮子都不带抬眼看一下太子梅的。
“你一直知道他在吃人。”
“我跟他说了只吃恶人!吃小人!吃蠢人的。”东方情白仰起头,犄角戳到了头上的花树,颤颤地落下一石桌的小细花穗来,“若不是那什么八方星珠阵,他一定进王宫把你那什么父王什么弟弟什么后母都吃个干干净净!”
太子梅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眼光最终只落在东方情白怀中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楞楞的,不会笑也不会说话,东方情白总说孩子一板一眼像块木头,却待这木头一日比一日的好,他拉着太子梅给孩子起名字,太子梅想了好几日都没想出合适的来。
此刻见太子梅有些不悦,东方情白这个时候又把起名字的话头抬了出来,想要分散他关注褚还真吃人的情绪。
太子梅说:“不知道,魔君想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