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俱暗,唯有火光燃山为烛,照一方寒光枪影,浴血千人破重围,背水一战;亦照冰融雪化,群鬼守天关,神不落凡。
“报!”
士兵奔跑的步子像擂鼓,踩着石砖一路飞奔,扑跪在东宫主殿之外。
大雨滂沱的第三日,空气里的湿浸过风裘毛披,破开皮肉直抵骨骼,冻得人牙根打颤。太子梅不顾体统的蹲在火鼎旁,手是烘不暖的冰冷,面无血色,听到这声“报”时,更是肩一沉,险要倾倒。
婢女宝圆同他蹲在一处,急的哭出来:“殿下殿下回回神!外头传讯的兵来了,还听不听?”
三日来,平均一个时辰传一次消息,从国师的子微观到东宫,时报远山那场绝无仅有的混战。前头报的,无一例外都是“东方情白下落不明”,而上一次报的则是“东方情白跌坠山火”。
宝圆其实不清楚,好端端的东方世子如何就变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了?
殿下前日问她还记不记得世子如今的相貌,宝圆说记得,说丰神俊朗,潇洒狂放。殿下听到回答时笑了笑。
殿下说:“情白长角”
殿下还说:“纵然长角,亦是风流无边”。
宝圆不记得那夜撞见东方情白的事。
她的袖子擦泪湿成一片,扑在火鼎上烤,吸着鼻子促道:“殿下?”
“传。”太子梅唇畔微张。
宝圆扭头高喊:“传!快讲!”
士兵单膝跪地,掷地有声:“禀告殿下!漫山横尸,仙门百家无一生还!司徒悯灯不敌于天,鬼阵已破,神官临降之际,东方情白浴火而出,与司徒并肩联手,一枪一剑合诛神官!直逼上境,天兵无挡!将近天门云隘,司徒阻拦!而后双双回身,已重回凡尘!”
太子梅蓦然抬起头:“再说一遍!”
传讯的士兵又将话大差不差地说了一遍,而后又道:“禀告殿下,国师有话命属下传达——炼狱人间,指日可待。”
太子梅冷笑一声,起身推倒了火鼎:“情白自此无拘,那也是他逼出来!”
炭灰从镂刻的缝隙里泄出来,崩出灿烂星点,在乌泽冰冷的石砖上彻底凉却。
宝圆吓了好大一跳,可以说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太子发脾气。殿下就好似温吞沉静的一湖水,什么都能包容和平复。
门外藏在柱子后的孚如脸色发乌,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际,忽地觉出自己酿了大错。
似乎太有把握了,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一人一鬼竟有如此能耐,能打至天宫啊!怎么就打到天宫了呢!
饭桶。
什么神官武将,饭桶!
他掌诏之神,他孚如也是个饭桶……
孚如暗自伤怀,此番莫说促神子复位,怕是连那位太微星官都拎不回去了。
至此,魔君情白,鬼王悯灯,被世人合称双祸也。
一个屠龙,一个逆神,传他们并肩联手,能掀翻十个天宫。
太夸张了。
东方情白觉得那说法太夸张,他与司徒并非山石玄铁,打打杀杀也是会痛的,莫说十个天宫,光是一个,打到大门口的时候,也差不多快交代在那了。
彼时东方情白杀红了眼,被司徒悯灯一把拦住:“阿宝!我们回去。”
这四个字紧促的像是勒马之缰,险让东方情白窒息。
俩人各站一方,对视一眼后,才双双跳落回人间。
人间的山都被神火烧秃了,东方情白的洞府塌陷,司徒悯灯的琉璃殿也化成虚无,一树树的罗浮三千成了焦炭。
漂亮的与不漂亮的,一应灰飞烟灭。
他们坐在空旷的山巅,在漫山遍野的尸体间放声大笑,司徒悯灯说他头上的角“真丑”,东方情白说“送你”。二人笑着笑着,司徒悯灯忽而一头倒下。
他受了太重的伤,本就是魂魄凝的躯体,眼见着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