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世,连新年都带着股死寂的癫狂,哪怕知道未来有希望,但没有人能确定这点希望能不能落到实处,大多数人都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肆意,看起来格外洒脱。
哪怕洒脱背后是让人无法挣扎的绝望。
肥肉很腻,辣椒也带着科技的苦辣,放进嘴里颇有种要人命的狠劲。梁寰拧着眉咽下了一口,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到底没有下去第二口。
屋子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他端着碗背靠着床,能清楚地听到厉曜平稳的呼吸声,在外面一片欢呼声和鞭炮声里显得格外安静,在厉曜手术之前,他鲜少有这么清醒等待的时候。
他似乎总是很忙。
在北梁的时候他很忙,要收拢权力,要处理家国大事,要平衡朝堂上的诸多势力,要开疆拓土,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要压制体内积劳成疾的毒素;穿越到这里,要想办法离开实验室,要报仇,要掌控权力,和人斗,和异种斗,和自己内心的欲望斗,刻在骨血里的野心和欲望从未消褪过,就像一把无时无刻不在焚烧着他的烈火,似乎只有站在权力的顶端彻底掌控所有才能让他安心。
他甚至能冷静地等待厉曜彻底撑不住的时候才动手,因为更安全,因为更有利于他分解各方势力接管军部,他从来不否认自己的冷漠和自私,他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然而厉曜没有醒过来,有心跳,有意识,各项指标正常,但就是不肯醒过来。
是因为人类终于接收到了新星坐标,执着多年的夙愿得解,因为这么多年已经苦苦支撑到了极点,不肯再拖着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继续走下去,还是因为恨他冷漠自私,恨他自作主张?
他明知道厉曜时日无多,却固执己见不肯见他,就像当年他不肯见崔琦,只是厉曜比崔琦心软,主动来找他了。
尽管温度有所回升,然而冷意依旧侵袭到了骨髓里。
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浸淫在权力之间早已面目全非的人终于肯停下脚步,难得地审视自省,转头却发现身后没有任何人。
空空荡荡,孤家寡人。
他紧紧抓住了厉曜温热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叹息了一声:“厉曜,这饭不好吃……我做的不好吃。”
师叔祖说得没错,他的悟性极差。
只剩下无尽循环的彻夜难眠。
新年过去,厉曜还是没能醒来。
无论是王乐任那些顶尖的医生还是苏牧嵘那些天才研究员,出具的报告一沓接着一沓,诸酩送来的最尖端的技术舱都无济于事,身为人类基地的掌权者,梁寰几乎搜罗到了各区顶尖的生物专家和医学专家,却依旧无解。
“人类最顶尖的天才正在沉睡。”北区的一个生物专家同情地看着梁寰。
梁寰扯了扯嘴角,转头看见了玻璃上映出的扭曲变形的微笑。
他终于收敛起漠视生死的自负,延缓了原本激进的太空计划,整个人类基地都随之松了一口气。
川乌被人从实验舱里挖出来的时候,精神力早已错乱,他被埋在东三区行政庭的废墟里,营养液供应侥幸没被切断,瞎掉的双眼让他对外界没有任何清晰的认知,很快他就被送进了治疗舱接收了专业的救治。
他重新坐回了轮椅,临时安装的那颗机械眼球无法传达任何情绪,在漫长的关押时间里,他也早已麻木,哪怕重见光明,也早已生不出多少波澜。
梁寰看着面前的川乌,初来乍到时漫长的太空实验和官能症非人的折磨让他对此人恨之入骨,死亡对川乌而言太过轻巧,不足以消除帝王心中的仇恨,只有以牙还牙,漫长没有尽头的折磨才是仇人最好的归宿。
然而对于梁寰而言,仇恨毫无意义,他不需要再依靠仇恨续命,也能压住一次次涌上来的戾气,他近乎平静温和地露出了个微笑,礼貌地称呼对方:“川乌先生。”
川乌的机械眼微微震颤,开口却麻木沙哑:“这么久了……你还不解恨吗?还是说你在帮厉曜一起报仇?”
“都不是。”梁寰倒了杯茶,推到了他面前,“厉曜现在昏迷不醒,上一次是你将他救了回来,这一次我希望你能给些建议。”
川乌瘦削苍白的脸变得有些狰狞:“哈哈哈哈,你竟然还觉得我会救他?梁寰,你将我折磨成这样,我凭什么要帮你?!我恨不得杀了你!杀了厉曜!在实验舱里待的每一秒都让我痛不欲生,我不会帮你的!你们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