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哀帝没有哭,他只是抬起微颤的手,努力扬起嘴角,轻轻对躺着的人说:“大将军,朕来接你回京了。”
大将军至死都闭不上的眼睛,忽然合上了。
刚刚看到大将军的尸身都没哭的兴哀帝,突然泪如雨下。
他还没能碰到大将军双眼的右手,剧烈颤抖,几次都想抚上大将军的眼睛,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孤能去看看阵亡将士们的遗体吗?”少年太子仰头看着小将,哀声询问。
小将沉默地包扎完伤口,低声道:“看可以,不能碰。”
“为什么?”少年太子固执地问。
小将抬头看他,轻声说:“脏,殿下会得病。”
——脏,殿下会得病。
兴哀帝趴在大将军的棺椁上,放声大哭。
「我死了,会脏,你别碰,我怕你生病。麻蛋,哭死我了!!」
「我不需要你为我合上双眼,我只想要你告诉我一句,你来接我回家了。我特么要哭瞎了!」
「即便战死,我也会回到你身边,继续守着你,守着大兴,践行我的诺言。《兴亡》不是人!比史书还虐!!」
「生,忠君爱国。死,忠君爱国。大将军没辜负兴哀帝,兴哀帝也没有辜负大将军。眼睛哭肿了呜呜!」
「啊啊啊!上天不公!大将军为什么要死呜呜呜!」
「哪怕宰相死了,如果大将军没死,大兴也还能撑住,兴哀帝可以慢慢夺权的。可惜,大将军一死,大兴彻底完了!我的兴哀帝啊!呜呜呜!」
大将军和宰相一样,没有成婚,没有儿女。兴哀帝按照他生前的意愿,把他葬在了皇陵中,至死都陪伴在自己效忠的帝王左右。
大将军的遗体去往皇陵的那天,兴哀帝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来的那幅《劝君诗》,轻轻抚摸。
最终,他一点点卷起了这首诗,踩着椅子,把它放在了柜子最高处。
从那天开始,兴哀帝不再上朝,不再争权。他开始沉耽于歌舞享乐,大肆兴建宫室,不再复曾经仁爱贤明的模样。
朝堂上仅剩的那几个忠臣,几次前来劝导,却都被兴哀帝赶到殿外,最终接连愤而辞官。
几个臣子要回家乡时,兴哀帝悄悄派了人兵士,一路护送。
自此,兴哀帝在朝中再无势力,大兴朝堂,彻底成了宁忱的一言堂。
奸臣党派大摆筵席庆祝,朝臣们对着宁忱殷勤恭维:“恭喜宰相,打断了皇帝的脊梁!”
“哈哈哈!从今以后,皇帝站不起来了!这大兴,是宰相的大兴!”
“对,是宰相的大兴!”
宁忱笑得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就仿佛放眼望天下,无人是他敌手,他才是站在这大兴朝最顶端的人。
「去死去死去死!宁忱去死啊啊啊!」
「勾结外敌入侵,卖给敌人粮食和军械,不管百姓死活,卖国贼去死啊!!」
「不气不气,反正他后来被齐太。祖千刀万剐了,不气不气,啊啊啊还是好气!!!」
「宁忱去死啊啊啊!」
也是从这一集开始,兴哀帝等人出现的次数渐渐减少,齐太。祖领兵造反的剧情逐渐增多。
随着反军齐王打服天下各路反军,未来的齐太。祖,也终于将要兵临城下。
京城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哭着喊着,忙着逃命,没有人去守城门,更没有人去守皇宫。
宫中,宫女、侍卫、太监们同样在忙着逃命,他们不忘卷走那些名贵的珍宝摆件,却不知道,那些东西早就被兴哀帝换成了假的。
御书房,兴哀帝高声念着那首《劝君诗》,曾被他放在柜子顶端的卷轴,被他揣在了怀里。
他到处撒着酒水,砸着酒坛,状若疯癫。
“陛下。”已经撒完酒水的大太监,含笑唤他。
兴哀帝把最后一坛酒砸碎,也正好念完最后一句诗。他转过身,看向大太监,与其相视一笑。
他眼中没有丝毫疯狂,清澈如水,就连这些年的漠然与冰冷,郁气与悲凉,都烟消云散。
曾经灿若骄阳,身披彩霞的兴哀帝,少年太子,又回来了。
兴哀帝点燃了火把,朝着御书房深处扔过去。
他和伺候了自己半辈子的大太监,站在御书房里,望着那熊熊燃烧起的大火,温柔笑语。
“下辈子,可别再跟着朕了。”
“陛下别想甩掉奴婢,奴婢啊,下辈子还伺候您!”大太监却笑着回他。
“倔!”兴哀帝摇头,无奈轻笑。
大火蔓延,开始吞噬一切,迅疾地向着兴哀帝和大太监扑来。
兴哀帝摸着怀中的那幅《劝君诗》,最终怅然一叹,笑中带着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