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酸梅汤放下来,同皇后行礼,口中教训人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女儿让他去死。
沈怀殷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自己的心冷若钢铁,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也无动于衷,平静的心湖上没有半分涟漪。
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下去,将来如何,自己承担。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酸梅汤,定定出神,事已至此,父亲坚持己见,她则要走自己的路,分道扬镳。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不易,如今的自己掌握权势,为何还要受制于人呢。
父亲想做什么,他去做,自己想做什么,父亲也无法干涉。
沈怀殷无愧无悔,端起酸梅汤一饮而尽,决绝不悔,无论谁来都不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意。
既已选择,理该抬头往前走。
思索至此,沈怀殷轻轻地舒了口气,唤来宫人:“告诉陛下,盯着沈家。”
他想死是他的事,儿女无权干涉,但不可引起拨动。
宫人立即去传话。
皇后则去睡午觉。
待醒来,李珵坐在榻沿上,一袭红裳,烈焰如火,如同她的性子。她莫名笑了,“今日的事情都解决了?”
“嗯。你见了沈大人?”李珵放心不下,将今日的事情处理完后便赶了回来。
沈大人一根筋,不懂得变通,她害怕皇后又会改变主意不要她了。
“见了。”沈怀殷撑着坐起来,眉眼低沉,并无李珵想象的伤心与不安,但皇后惯来会掩藏情绪。
李珵心绪不宁,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甚至勤快地要给她更衣。
万一皇后又不要她呢。
李珵心里发慌,手脚勤快,眼神带着慌乱,刚要去拿衣裳,皇后按住她的手,道:“不要慌,我不是耳根软的人,不会不要你。他说便是,我又不会听。”
“真的吗?”李珵患得患失,这一路走来,都是她在坚持,皇后心性不稳,万一后悔了呢。
她不怕朝臣唾弃不怕万民辱骂,唯独害怕皇后后悔。
李珵低着头,有些沉闷,“昨日沈大人说人伦说纲常。”
自己听听不要紧,万一说到皇后跟前。皇后本来就畏惧于此,被他鼓吹,信了他的话,自己怎么办?
“他让我自请废后……”
“荒唐,他不过一介臣下。”李珵勃然大怒,气到脖子发红,陡然间,皇帝气势便显露出来了。她怒极了,骂道:“就知晓他不是好东西,当年离京的时候,朕派人去阻拦,他一意孤行,如今倒好、是朕错了,朕不该将这老东西请回来。”
李珵气的口不择言,‘老东西’三字都骂出来了。沈怀殷忙安抚她:“不要在意,我自然不会听他的,不过自己臆想罢了。我做了这么多,下定决心才与你在一起,为何要放弃。”
沈怀殷并非无知女子,相反,她很果断,不会受人掌控。
岂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放弃自己坚持的路。
她宽慰李珵:“他的事情莫要去管去问,待到秋日,寻个合适的机会调出京城罢。”
与其父女相恨,不如就此不见,大家都好。
闻言,李珵终于安定下来,眉眼带了笑容,伸手去抱住她:“好,都听你的,你也不要在意。”
“嗯。我饿了,用晚膳。”
两人心结解开,在一起用了晚膳,一起去散步,回来后各自梳洗。
李珵很规矩,没有再动歪心思,躺在皇后怀中,闭眼睡觉。
沈怀殷知晓她事情多,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自己可以晚起,但李珵不可以,所以,李珵睡后,她都不会去打扰。
安稳两日后,皇后搬回中宫,叫喊着废后的声音依旧居高不下。帝后不急,等腾出手再来收拾。
相比较朝政大事,废后一事,只可算小事了。
皇后不出宫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偶尔出宫,也是去找观主。她是李珵的母亲,李珵抽不出时间,皇后便会三五日出宫一趟,代李珵照顾她们。
出宫回来后,内侍长站在宫门口,她诧异极了,内侍长上前,道:“沈大人仙游了。”
消息过于震惊,但皇后并未意外,只道:“陛下处可曾安排好了?”
“您放心,得到消息后,陛下立即去安排。陛下说,您若去,悄悄地过去。”内侍长谨言慎行。
皇后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我不会过去。”
事已至此,自己过去做什么?听着她们埋怨自己?
皇后莞尔,回殿去休息,依旧过自己的日子。她的事情不多,处理公务、侍弄花草,偶尔也会看书作画。
她喜净,时常可以自己一人待一整日,但李珵不同。李珵喜欢热闹,哪里热闹去哪里。
李珵去了沈家。
沈大人是自尽的,一根绳子吊在了书房。李珵去后,尸体还在书房里,沈夫人在一旁哭得抬不起头。
李珵踱步至尸体前,凝着脖子上的勒痕,不解好奇,这个老东西是怎么养出皇后这般坚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