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提着灯笼过来,橘黄的火光在他皱纹间跳动:"诸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他作了个揖,"近来江州城入夜后不太平。"话到此处顿了顿,灯笼在他手中微微晃动,"大堂这就打烊了,还请诸位早些回房歇息。"
青鸟与樊铁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放下酒杯。结了银钱后,一行人沿着被灯笼照得影影绰绰的楼梯上楼。转角处,青鸟回头望了一眼——大堂里,伙计们将最后一块门板抵在门上,掌柜的正挨桌逐一解释。那佝偻的身影被灯火拉得老长,在墙上投下一道扭曲的暗影。
青鸟穿过幽暗的走廊,轻轻叩响清韵代与雪音的房门。原本客栈空房甚多,本不必两人同住。但念及江州城近来诡事频,青鸟特意向三十娘提议让她们结伴而居。三十娘却道此事需得雪音娘子肯。
谁知雪音听闻后,当即应允,还笑言清韵代性子活泼,作伴正好解闷。
门"吱呀"一声开了,清韵代探出半个身子,眼神里既疑惑又欣喜的看着他。青鸟低声道:"客栈已闭门打烊,你们且关好房门歇息。"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铜铃,"若有异状,便摇此铃。"
清韵代好奇接过,轻轻一晃——"晃当晃当",竟出沉闷的声响,与寻常铜铃清脆的"叮当"声大相径庭。她不由蹙眉:"这铃铛"
雪音闻声而来,接过铜铃细看。青鸟解释道:"此乃幼时与凤鸣师妹所制。寻常铜铃靠铃舌声,我们却在里面嵌了两颗铁珠,内壁也刻了特殊纹路。"他指尖轻抚铜铃表面的云纹,"虽声响沉闷,但在我耳中,不啻于震天鼓鸣。"
雪音又将铜铃轻轻一晃,那沉闷的声响在房中回荡。她唇角微扬:"既如此,你且收好。"说着将铜铃递还给清韵代,指尖在铜铃上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似在感受那些隐秘的纹路。
青鸟又仔细叮嘱她们闩好门窗,这才转身来到三十娘与桃儿的房前。同样递过一个特制铜铃后,他回到自己房中。
推开窗,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整座江州城仿佛被泼了墨,连半点灯火都不见。青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他掐诀熄了油灯,却不就寝,而是在床榻上盘膝而坐。随着呼吸渐缓,体内灵力开始沿着奇经八脉流转,在黑暗中泛起淡淡的青光。
这一夜风平浪静,转眼已是破晓时分。青鸟简单梳洗后信步来到后院,晨光熹微,清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他想起老谷传授的聚灵法门,正愁无处寻鸡蛋练习,忽见老槐树下落叶纷披,灵机一动——鸡蛋尚可食用,不若以落叶试之。
他凝神静气,对准一片蜷曲的枯叶运起法力。只听"噗"的一声,叶片应声而碎,化作齑粉飘散。青鸟不馁,又择一片完整些的叶子继续尝试。如此反复,直至日上三竿,街上渐起人声——货郎的吆喝、挑夫的号子、妇人的讨价还价,将昨夜死寂的江州城唤醒。
低头看去,满地碎叶如被利刃斩过,竟无一完整。青鸟摇头苦笑,袖袍一卷,暗运内力将碎叶尽数震入草丛,这才整衣返回客栈。推门时忽觉丹田微热,原来不知不觉间,灵力操控已精进了几分。
他指尖轻触胸口,意外觉方才多次运功,竟无半分痛楚,反有一缕温热在经脉间流转。青鸟心下一动,莫非伤势已然痊愈?
解开衣襟细看,那蛛网般的伤痕却依旧盘踞在胸前,青紫色的纹路如毒藤缠绕。他不由失笑——这般险些丧命的重伤,岂能说好就好?
转念一想,寻常运功时胸口如万针攒刺,唯独老谷所授的聚灵之法,施展起来竟如鱼得水。既如此,倒不如趁养伤之机,将这聚灵法门好生参悟。窗外晨光正好,将那些伤痕照得纤毫毕现,却也照得他眸中精光湛然。
就在这静谧的晨光里,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三声有力的叩门声——笃、笃、笃。
青鸟拉开门扉,只见樊铁生立在门外。他左手擎着一顶青竹斗笠,右手托着个雕花木托盘,盘中清粥小菜还冒着袅袅热气。晨风掠过,他鬓角几缕灰微微扬起。
"青鸟,你要的斗笠。"樊铁生压低嗓音,目光在走廊两端快扫过,才将斗笠递来,"这是今早的饭食。"
青鸟接过物件,指节触到斗笠边缘还带着晨露的凉意。他微微颔致谢,却见樊铁生眼中闪过探究之色。
"这般时辰就要出门?"他打量着青鸟未加修饰的面容,若有所思,"看来江洲城里,有你愿以真面目相见之人。"
青鸟唇角微扬:"正是。今日要见位故人,易容反倒不妥。"
樊铁生了然点头,又寒暄几句便转身离去。青鸟合上门,将斗笠搁在案几上。他不紧不慢地用过早膳,这才拾起斗笠戴好,又特意将笠檐压低几分。推开房门时,低垂的斗笠垂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他半张冷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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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履沉稳,朝着清韵与雪音的房间走去,在晨光中投下利落的剪影。
青鸟来到清韵代和雪音的房门前,轻轻叩门。待房门开启,他低声道:"清韵代,今日要带你去见一位先生。"
清韵代闻言,眸中顿时泛起光彩。先前青鸟曾提过此人,言语间尽是推崇,想必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她心中期待,却又不敢表露太过,只微微颔道:"好。"
青鸟转头看向倚在窗边的雪音:"可要一同前往?"
雪音懒懒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倦意:"连日赶路,身子乏得很,你们去吧。"她说着,又往软榻里缩了缩,显然不愿动弹。
青鸟也不勉强,转而把青竹斗笠递向清韵代道:"此次我们去见相识的先生,不能易容而去,你找块通透些的布围在斗笠边沿吧。"
清韵代会意,从行囊中翻出一块灰锦布,针脚细密地缝在斗笠边缘。不多时,这斗笠便与她们平日所戴的帷帽有了七八分相似。
正巧此时,三十娘带着桃儿推门而入。青鸟将今日的安排简要告知,三十娘听罢,眉梢微挑:"既有故人可访,自然该去。"话音未落,她脸色忽地一沉,盯着青鸟道:"你既以真容示人,又带着清韵代同行,切记莫要为旁事分心。"
一旁的桃儿早已蹦到清韵代身旁,挽着她的手臂笑嘻嘻道:"娘子若是在外头受了半点委屈,回来定要告诉我们。"她说着朝青鸟皱了皱鼻子,"看我们怎么收拾他!"
清韵代抿唇浅笑,眼波盈盈地望向青鸟。青鸟只觉得耳根热,只得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一个不慎又惹来她们的打趣。
三十娘目光转向桃儿,语气不容置疑:"桃儿,去把柱子唤来。"
青鸟一听便知三十娘打算让柱子继续为二人驾车,连忙拱手道:"三十娘,不必麻烦了,我自己驾车便可,无需劳烦阿兄他们。"
三十娘却一摆手,打断了他的推辞:"此事必须让柱子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青鸟那压低斗笠的模样,"你戴着斗笠遮掩面容本就显眼,若再亲自驾车,岂不更惹人猜疑?"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柱子身手不错,若遇突状况,说不定还能帮衬一二。"
青鸟闻言一怔,细想之下确实如此。他微微颔,不再推辞:"三十娘考虑周全,是我思虑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