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在夜雾里格外清晰。
苏小棠扶着船舷坐下,湖风卷着湿冷的雾气钻进领口,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荷包——骨片与玉符叠在一起,凉得像两块浸过冰水的卵石。
"抓紧船沿。"陆明渊在她身侧落座,指尖轻轻覆上她手背,"陈阿四说这湖夜航要过三道雾障,第一重最是唬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被风扯散,混着远处寺庙传来的更漏声。
陈阿四立在船头,短刀刀柄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光。
他突然呸了一声,用刀背敲了敲船板:"都闭紧嘴!
雾里有迷魂虫,喘气太急能往喉咙里钻。"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碎了什么东西。
苏小棠凑近船舷,见水面浮起几瓣半透明的淡蓝花瓣,在月光下泛着磷火似的微光。
"那是镜湖莲。"陆明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老人们说这花白天沉在湖底,夜里才浮上来吸月光。"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小棠,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
"我知道。"苏小棠打断他,仰头时木樨花从鬓角滑落,她慌忙去接,却见那花在雾里散出极淡的甜香,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床帐里飘出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神龛前女子说的话,喉头紧,"我只要核,不要别的。"
陈阿四的短刀突然出鞘三寸,金属摩擦声惊得水鸟扑棱棱飞起:"到了。"
苏小棠抬头。
不知何时,雾气已浓得像浸了墨的棉絮,十米外的船尾都隐在混沌里。
但正前方的雾墙却像被无形的手扯开道缝,一轮圆月悬在缝隙中央,清辉直落湖面,将那片水域照得透亮。
"子时到了。"陆明渊摸出怀中的铜漏,漏壶里的沙刚好流尽。
苏小棠的心跳声盖过了湖水拍岸的响。
她握紧腰间的镇魂锁,那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信物,此刻在掌心烫得惊人。"祭坛入口"她轻声念着,话音未落,湖心突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水纹撞碎月光,竟在水面犁出石阶的轮廓——青石板一阶阶从湖底升起,最顶端的石面上,"灶火永祀"四个篆字被水冲得亮。
"好个借月显形的局。"陈阿四用刀尖挑起一绺水纹,"当年御膳房老掌事喝多了说过,镜湖底下压着灶神的火种,谁能取到"他突然闭了嘴,短刀"咔"地收回刀鞘。
陆明渊从船舱取出个铜制圆筒,筒身刻着云雷纹,接口处缠着浸过松脂的布:"工部二十年前试过造水下呼吸管,这是最后一套。"他将圆筒塞进苏小棠手里,指腹蹭过她冻得红的指尖,"能撑一炷香,不够就拽我腰间的绳。"
苏小棠接过管子,触手是冷硬的铜,却让她想起陆明渊昨夜在烛火下打磨接口的身影——那时他鬓角沾着铜屑,抬头对她笑:"总不能让我的掌事娘子呛水。"
"拿着。"她解下腰间的荷包,塞进陈阿四怀里,"骨片和《灶典》残页,要是我"
"放屁!"陈阿四攥紧荷包后退半步,短刀又露出半截,"老子在岸上守着,你俩要是敢在湖底磨叽,老子就跳下去把你们捞上来下酒!"他别过脸,喉结动了动,"那老厨头要是敢骂我,老子就说你偷了他的盐罐子。"
苏小棠眼眶热,伸手抱了抱他粗硬的后背。
陈阿四僵了僵,到底没推开,只粗声催促:"赶紧的!
月亮要偏了!"
陆明渊先跃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小棠的裙角。
她深吸一口气,将呼吸管咬在嘴里,跟着扎进湖底。
寒意瞬间裹住全身。
苏小棠的指尖刚触到湖水,本味感知便不受控地涌了上来——她尝到了铁锈味的泥沙,尝到了腐草里的苦,尝到了石缝间暗流的腥。
更深处有团灼热的甜,像融化的蜜,又像烧红的炭,那是"核"的味道。
磷光从四面八方漫过来,照见水草缠绕的石门。
门楣上"火种归元"四个字被绿苔覆盖,苏小棠伸手触碰,青苔簌簌脱落,露出下面暗红的刻痕。
本味感知在此时剧烈翻涌,她眼前浮现出赤红光晕——门缝里渗出的,是比岩浆更炽热的光。
"小棠!"陆明渊的声音透过水传来,带着模糊的震动。
他游到她身侧,指尖点了点石门右侧的凹陷,"这里有机关。"
苏小棠正要说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