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铜漏刚滴完第七滴水,苏小棠就捧着个粗陶食盒进了御书房。
皇帝正对着折子皱眉,闻到甜糯的枣泥香先抬了眼:"小棠?
不是说掌事要休养?"
"给陛下送碗润喉的五珍膏。"她将食盒打开,青玉碗里浮着蜜色膏体,"前日看您批折子到三更,喉间总咳嗽。"
皇帝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原本紧绷的眉峰慢慢松开。
苏小棠趁机从袖中抽出折子:"还有事要请旨——北境有户老厨传了三代的寒梅炙,小女想亲自去寻这道失传的菜。"
皇帝的勺子顿在半空。
他太清楚苏小棠的"寻菜"从来不是单纯找菜谱——上回她去江南查私盐,顺道破了三皇子的毒酒案;再上回说去川蜀寻辣椒,结果揪出了尚食局的米粮贪腐。
"要多久?"
"半月。"
"准了。"皇帝把空碗推给她,目光扫过她后颈若隐若现的金纹,"带个人。"
"三皇子同去。"
陆明渊的马车早等在宫门外。
苏小棠掀帘上车时,他正翻着本《齐民要术》,见她进来,随手把书推到她膝头:"陛下的朱批在夹层。"
书里果然躺着张明黄纸,皇帝的字迹力透纸背:"着三皇子协理,沿途州府不得阻挠。"
"你倒算准了。"苏小棠把折子收进暗格,"我若说要查灶神残碑,陛下未必准。"
"所以你说寻菜。"陆明渊替她理了理斗篷系带,"你要的,从来不是菜谱。"
船行第三日,他们在黄州码头歇脚。
老厨头蹲在船头补渔网,陆明渊靠在舱板上打盹,苏小棠却盯着客栈里飘出的炊烟出了神——那烟里混着姜葱爆锅的香,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苦。
"客官里边请!"老板娘系着靛蓝围裙来擦桌子,眼角的皱纹里沾着面粉,"今日有刚捞的河鲜,给您做道清蒸鲈?"
苏小棠夹了一筷子鲈鱼送入口中。
鱼肉的鲜甜在舌尖绽开时,她突然顿住——那鲜里裹着股旧棉絮的暖,是有人曾用旧袄裹着冰鲜走了二十里山路;再嚼两下,又尝到铁锈味,像刀伤未愈的手捏过鱼鳃。
"您这鱼,是从西边河塘捞的?"她盯着老板娘的左手,"您丈夫走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他撑着破伞去河塘下网,回来时"
"别说了!"老板娘的抹布"啪"地摔在桌上,眼眶瞬间红了,"那年他滑进冰窟窿,手里还攥着条鱼,说要给我熬汤补身子"
舱里的陆明渊放下茶盏。
他看见苏小棠的指尖在桌下微微颤——这不是从前的"本味感知",从前她要闭着眼屏息半刻才能尝出食材来路,现在不过动了动筷子,连老板娘的往事都能串起来。
"小棠。"他敲了敲舱门,"来甲板吹吹风。"
江风卷着潮气扑在脸上。
苏小棠望着船尾翻涌的浪花,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昨夜金纹烫时,我梦见娘在教我辨味。
她说本味不是尝,是听——原来不是我变强了,是她在教我。"
陆明渊没说话,只是将她冻得冰凉的手揣进自己袖中。
他想起三年前在侯府柴房初见她时,她蹲在灶前啃冷馒头,后颈的金纹淡得像道疤;如今那纹路已泛着蜜色,连他的暗卫都查不出源头。
船过荆州,他们在青石板镇下了船。
镇口立着块残碑,半埋在土里的部分刻着"灶君祠"三个字。
苏小棠摸着碑上的苔痕,心口的金纹突然灼痛——和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不对。"老厨头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镇东头那片林子,有三十七个脚印。"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脚下搭着十几顶灰布帐篷,穿短打的汉子正往马车上装土,车辙印里混着碎陶片。
陆明渊的指尖在腰间摩挲两下,暗卫阿七的影子已融进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