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内室时,苏小棠正跪在妆台前。
那支裹着红绸的玉簪被她捧在掌心,红绸边角已经起了毛,是她十六岁那年从母亲棺底翻出的——母亲咽气前攥着这东西,指甲缝里全是血,却始终没说半个字。
指腹擦过玉身,她忽然顿住。
从前只当是普通羊脂玉,此刻在晨光下竟泛着蜜蜡般的半透明。
她凑近鼻尖轻嗅,有股极淡的焦糊气,像被火烤过千年的石头。"炎髓石?"她喃喃出声,想起老厨头曾说过的话——极北火山口的岩浆凝结成石,能存火灵,却极难辨识,因与普通玉石相差不过毫厘。
指尖微微颤,她咬破舌尖逼出点血珠,滴在玉簪尾部。
血珠没入的瞬间,玉身突然烫。"小棠!"外间传来春桃的惊呼,她却顾不上,只盯着那抹火纹——原本暗红的纹路正泛起幽蓝,像有活物在石皮下游走。
"是火灵共鸣。"她低笑,声音涩。
前晚那团从玉簪里窜出的幽蓝火焰突然浮现在眼前,原来不是她臆想,是这石头在回应她的能力。
"叩叩。"
门被推开半寸,玄色衣摆先探了进来。
陆明渊单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捏着卷明黄信笺,梢还沾着晨露:"皇帝要见你。"
苏小棠猛地站起,玉簪"当啷"掉在妆台上。"何事?"
"未时三刻。"陆明渊将信笺递来,指节擦过她手背时带着凉意,"但御膳房的周典膳、王司厨联合上了折子,说你以妖术惑众,所制膳食染邪火。"
她接过信笺的手一顿。
折子上的字迹她认得,周典膳的小楷最是刻板,此刻"妖术"二字却力透纸背,墨点晕开好大一片。"他们怕的不是妖术。"她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信笺边缘,"是怕我这个从粗使丫鬟爬上来的,动了他们守了二十年的规矩。"
陆明渊没接话,只是垂眼盯着她顶。
晨光里她眼尾的红痣像颗血珠,他忽然想起昨夜她扑向窗边的模样——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倒真像块烧红的炭,谁碰谁烫手。
"我去档案库。"苏小棠突然转身收拾袖笼,"陈阿四当年烧了半屋子典籍,但总有些旧账册藏在最里层。"她顿了顿,回头看他,"你说那纸条上的火纹和玉簪一样,我得确认是不是灶神印。"
陆明渊没拦她。
他知道,阻拦苏小棠去查真相,比拦着灶火不烧柴还难。
御膳房档案库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苏小棠缩着身子挤进去,霉味立刻灌进鼻腔——这里已有半月没人来,梁上的蜘蛛网结得比她的算盘还密。
她摸黑摸到最里层的檀木柜,锁头早被陈阿四当年那把火烧得变形。
苏小棠从袖中摸出银簪子,三两下挑开锁,一叠泛黄的《厨典》"哗啦"落了满地。
第三本《神祀卷》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泛黄的宣纸上,用金粉描着个火焰形状的印记——"灶神印,承火灵,传膳道",旁边小注写着"每代灶神血脉,印纹最后一笔必异,以示传承"。
她慌忙摸出怀里的玉簪,将火纹拓在纸上比对:形状分毫不差,唯独最后一笔,玉簪上的是向下勾的弧,典籍里的是向上挑的尖。
"原来是密码。"她低声呢喃,指腹抚过那笔差异,"母亲没说完的话,陈阿四烧的典籍,还有昨夜的纸条都和这有关。"
"苏掌事?"
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尖嗓。
苏小棠手忙脚乱收起玉簪,转身时撞得檀木柜"咚"地响。"前殿钟响了,周典膳说午时三刻,御膳房所有当值的都得去东暖阁。"太监的声音隔着门,带着股子幸灾乐祸,"说是要查邪火。"
苏小棠站在满地狼藉里,听着前殿传来的钟声。
那钟声一下下撞在她心上,像在数着她还有多少时间——去理清这团乱麻,去接住那些朝她砸来的刀子。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簪,火纹在阴影里泛着暗涌的红,像极了灶膛里未灭的余烬。
东暖阁的檀香烧得太浓,苏小棠推开门时被呛得轻咳一声。
周典膳正背着手站在鎏金香炉旁,玄色官服上绣的银线鲤鱼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见她进来立刻甩袖转身:"苏掌事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等了半炷香。"
"周大人急着定罪,小棠自然得备齐证物。"苏小棠将怀里的食盒往案上一放,瓷盖掀开的刹那,东暖阁里突然漫开清冽的竹露香。
王司厨刚要拍案,目光扫过食盒里的东西却顿住——那是半块切得薄如蝉翼的鹿肉,肌理间竟凝着层淡蓝的光晕,像裹了层会呼吸的火焰。
"这是今早刚猎的白鹿腿肉。"苏小棠指尖轻触鹿肉,幽蓝火灵从指缝窜出,在肉面游走半圈又隐入肌理,"火灵入膳,不过是引动食材本味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