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求求您,长官,高抬贵手……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她的声音哽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科尔宾看着个人终端上显示的、到账的那一小笔“孝敬”,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嫌少。
但他也明白,对于一个刚来的底层打工妹来说,这可能确实是她的极限了。
而且,比起虚无缥缈的“单独聊聊”,这点实际的好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一这小妞真是哪个大人物的远房亲戚,或者她豁出去举报,对他也没好处。
他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地拿起印章,在“伊莉娜”的工作报道凭证上,“砰”地盖了下去。
“行了行了,看你可怜。”他将凭证和身份卡从窗口推了出来,语气依旧没什么好气,“审核……我给你加急处理了。拿着东西赶紧走吧,别耽误后面的人!”
塞拉菲娜(伊莉娜)如蒙大赦般,连忙拿起凭证和卡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长官”,然后便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挤出了人群,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无比窒息和愤怒的地方。
走在外面相对“清新”一些的街道上,塞拉菲娜的脸色依旧冰冷。
刚才的经历,虽然只是帝国肌体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脓疮,却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个由她一手创建的帝国,在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多么深重的、制度性的腐烂。
这种腐败,不仅仅是官员个人的道德沦丧,更是整个体系在高压和低效运转下必然产生的毒瘤。
它吞噬着民众对帝国的信任,加剧着社会的不公,将像卡尔和米沙这样的人,一步步推向绝望和反抗的边缘。
她的“清算”,看来需要更加彻底,更加深入。不仅仅是高层,这些盘踞在底层、直接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同样……一个也不能放过。
而她手中的那张刚刚用“贿赂”换来的工作凭证,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它既是她成功融入这个环境的“通行证”,也是帝国肌体病入膏肓的……一份沉甸甸的“病历”。
她收好凭证,目光投向远处“泰坦重工”那巨大的厂区轮廓。
她的下一步,或许就是进入那里,去体验一个底层工人真正的“生活”。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凭借着那张用“诚意”换来的工作报道凭证,“伊莉娜·科瓦奇”准时(甚至提前了一点)出现在了“泰坦重工”那庞大得如同怪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厂区门口。
这里是帝国重要的工业基地之一,为帝国的战争机器和庞大的基础设施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各种零部件。
厂区外墙高耸,布满了铁丝网和自动警戒炮塔,入口处戒备森严,所有进出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扫描和安全检查——这种严格,似乎更多是为了防止工人携带“违禁品”或进行“破坏活动”,而非保护他们。
她随着如同灰色潮水般涌入的工人队伍,通过了身份验证(她的伪造ID再次顺利过关),然后根据凭证上的指示,在迷宫般的厂区内部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标识着“附属第三零件打磨车间”的巨大厂房前。
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油污的金属大门,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她的鼻腔——是金属粉尘、过热的润滑油、臭氧以及某种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伴随着气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持续不断的机械噪音。
车间内部空间巨大,但光线却异常昏暗,只有头顶上少数几排功率不足的照明灯发出惨淡的白光。
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粉尘。
一排排巨大而笨重的自动化(或者说是半自动化)打磨机床,如同史前巨兽般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机器运转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和沉闷的撞击声。
在这些机器之间,穿着统一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灰色工装的工人们,如同机器上的零件般,麻木而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
有的负责将粗糙的金属坯料送入机床,有的负责监控仪表盘上不断跳动的、往往是红色警告的数据,有的则是在生产线的末端,将打磨完成(或者未完成)的零件进行分拣和装箱。
他们大多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脸上和身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金属粉尘和油污。
长时间的噪音和恶劣环境,似乎已经剥夺了他们大部分的生气。
“伊莉娜”拿着报道凭证,找到了车间的工段长办公室——一个用透明合成材料隔出来的小隔间。
工段长是一个名叫格里格斯(Griggs)的中年男人,身材粗壮,脸颊松弛,穿着一件相对干净一些的蓝色工装,正翘着二郎腿,对着一个小型娱乐终端看得津津有味。
伊莉娜敲了敲隔间的门。
格里格斯不耐烦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当看到她的容貌和那件(虽然宽大但仍难掩曲线)的风衣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有评估意味的光芒。
“新来的?伊莉娜·科瓦奇?”他接过伊莉娜递过去的凭证,漫不经心地在终端上划了几下,“嗯,记录没错。分配到……F区的精细打磨组。”他顿了顿,手指在终端上悬停,“不过……F区那边今天人手满了。你先去C区的粗磨生产线顶一下吧。那边缺人。”
塞拉菲娜(伊莉娜)心中冷笑。
她很清楚,所谓的“精细打磨组”通常环境稍好,劳动强度也略低,而“粗磨生产线”则是整个车间环境最差、粉尘最大、也最累人的地方。
这显然是新人的“下马威”,或者是……某种暗示。
她没有表示异议,只是维持着“伊莉娜”那种怯懦顺从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工段长。”
格里格斯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油腻的笑容:“很好。C区的负责人是老巴特,你去找他报道就行。”
他顿了顿,身体向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以为“和善”的语气说,“小姑娘,刚来这里不容易。C区那边……灰尘大,对皮肤不好。不过呢……”
他拖长了语调,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如果你‘懂事’一点,等F区那边有空缺了,或者……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岗位,比如……仓库记账什么的?晚上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办公室……我们‘聊聊’工作安排?”
这赤裸裸的暗示,甚至比昨天行政登记处的科尔宾更加露骨。
塞拉菲娜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烟草、劣质酒精和权力腐败的臭味。
她的指甲再次掐入了掌心,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谢……谢谢工段长的好意。”她低下头,声音细微,“我……我刚来,还是……还是先熟悉一下工作吧。我会……我会努力干活的。”她再次用工作作为挡箭牌,委婉地拒绝了。
格里格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别在这里碍事!记住,C区的产量指标是每天800个标准件!少一个,或者次品率超过千分之五,都要扣工分!工分不够,月底的配给可就……”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