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是被强迫安插到我们这儿来的吗”
“也不对,是为了…………好吧,你这样防备我,看来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烦躁地皱起眉,打算全都跟她坦白,这种时候真诚一些也许不是坏事。
更重要的是,莫名而生的亲近感让我不想再对眼前这个备受尊敬的人撒谎了。
“不,什么都别说了,我全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时候?”
我惊讶得差点被自己的唾液给呛到。
“笨蛋,那天在晚宴上见到空军司令安娜贝尔。梅耶出场缓释冲突时我就知道了,你这个可怜的家伙或许就是她们最后的肮脏手段…………不,应该说是保险手段才对吧。竟然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来掺和权力斗争,老实说一开始我也被她们的无耻给惊叹到了,不过更加让我失望的是———珂蕾克维斯的孩子竟然还自认为在为正义和善良而奉献自己,想想你母亲的教训”
“您说我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被无端指责后站起身来要跟她理论,
“可死活不肯撤军的人明明是您,使得人民面临开战风险恐慌逃难的人也是您,为什么呢,因为不想放弃那些失败后剩下的权力么?许多人因为信赖才支持着您,为什么要辜负背叛她们?”
“小子,你只看到是军队和战争的问题,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是复杂的问题”
施塔嘉德毫不动摇地解释着,
“我也就不批判你了,毕竟我在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为时已晚前也是如此幼稚肤浅”
“那么您就是要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肯撤回莱茵集团军!?”
“如果我说是,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屑地挑了挑眉,
“连元首本人也不会想为了除掉我而触怒整个国防军,你能做些什么呢,难道真的以为女人都是会被最后一个男人迷倒的猪吗,还是趁早回去你母亲的房子待着吧…………很快就要结束了”
“结束?那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施塔嘉德不明不白地搪塞着,转而露出玩味的一笑,
“啊,对了,既然你还对打动我心存幻想,那我就帮帮你好了”
“怎么个帮———唔噫?!”
我刚想问个彻底,蓝色的眼睛和红色的额发已经近在眉间,弹滑糜软的嘴唇只带来了丝丝凉意和触之即溃的梦幻,心脏狂跳一瞬,刹那又恢复了平静。
“已经帮你开了个好头,请努力吧,奥讷尔阁下”
……………………
我们回到了首都,仅仅不到两天的时间,原先堵塞的外围交通干道便被清零了,柏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归了秩序和安定。
听说在驱散过程中发生了相当可怕的冲突,拒不离开的难民和抗议者们被警察扣押拘禁,广播里只是一贯地通报着工业园区和军队的恢复,她们似乎得到了更加充沛的人力,没有人关心与日俱增的弹药产出背后有着多么残忍的,社论报纸则是继续向民众警告着东西方那些军政府的威胁已经近在咫尺。
更多的演讲,更多的集会,每一个公共场所和三人以上的团体组织都被强制安插了的政治指导专员,她们想民众发出尖厉的咆哮和召唤,整个国家都在被毁灭和奴役的恐惧渲染下激进亢奋,如同灼红的碳粉随时燃烧。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施普雷河河畔的统帅部内是另一番天地,大家都说我们要打仗了,可这里却一天比一天清闲,许多军队指挥官都跟这个名存实亡的最高军事机构切断了联系,唯独不变的只有一项:每半个月都会郑重送来的元首办公室文书。
无数琐碎沟通的掩饰下大抵都只有一件事————请求统帅部部长能够在支持莱茵地区非军事化的动议上签字同意。
他们被拒绝一次,就会再来一次,每次都换成不同的会面代表,有时候是媒体代表,有时候是的党内代表,有时候甚至是国防军内颇有地位的将领。
六月我才从统帅部主任秘书那里得知,对方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招摇且不厌其烦地打扰过施塔嘉德,更不会顺带捎上一段时间内的外交报告。
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信号,是在别有用心催促某人应当加紧行动的鞭策,使我不得不加紧了看起来毫无希望的逼迫。
2137年8月
我曾经四次下定决心要强硬动手,可看见她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工作的模样又打消了念头;这样一个纯粹的军人,她的话语始终不能从心头抹去,我不能不去思考自己将要犯下的罪行究竟是否正确,所谓的拯救更多人是否只是带来更大的灾难————就像我的母亲那样。
我敲了敲门,就像以往那样没等回应就走进了她的私人办公室。
“请进———啊,是你,我可不会再给你讲故事听了哦,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她刚刚放下桌上的电话,苦涩的面容没来得及掩饰。
“不,元帅在战争中的那些事我已经没兴趣了”
我低下头,脑内回溯着她所描述的那些死亡和腐烂———就只有这些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试图以这种简陋的沟通方式来拉近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了,今天做出的决定或许会使我永远后悔,不过遵从自己直观感受到的善恶是非总比道听途说要强得多,说起来我跟希梅莱和梅耶她们的那些协议本来也就只是建立在一家之言的基础上,是我自愿放弃了思考和真相。
不,我在说什么呢,所有这一切究其根本实际上只有一个原因罢了…………疯狂简单但又无比强烈的直觉。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元帅,海琳娜。施塔嘉德小姐,您以后不会再在统帅部里见到我了”
“哦?你怎么了,做出这么突然的决定,是她们派给你新的任务了吗”
“那倒没有,因为这几个月来都是住在这里,我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跟的任何人有过来往了———整天都在观察着您。现在,我放弃了”
“放弃…………那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因为不管怎样我也没有感到一丝能够逼迫您妥协的勇气,更重要的是…………”
我咬着牙,总觉得眼眶有冰凉的水滴滚落,
“我…………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坚持自认为正确的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