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将要面对那女人的埋汰和怨恨,本就复杂的心情也更加毛毛躁躁起来。
很难想象这里竟然会是110万德国军队的首脑所在地,灰蒙蒙的就像废弃已久的前代住宅公寓,孤僻立在河流和未经修剪的灌木矮林之间,只有寥寥斑驳脱漆门牌上剩下一行黑色醒目的,台阶前也仅有四个无精打采的警卫正互相唠叨着。
“哦,小姐,请问您找———欸?”
“我想进去面见陆军元帅施塔嘉德大人,这是亲卫队保安局签授的通行保障书”
我不顾她们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了折叠好的证件和未拆封的红色信纸,
“请把它交给警卫队长,还有这封信,传教给统帅部军需办公室主任亨德斯海姆中将”
她们就想没听进去那样,依旧玩笑般地交头接耳,对我议论纷纷;
这是理应得到理解的,在一个早就默认没有男性存在的世界里,普通地上班执勤,普通地早起晚休,破天荒地见到如此稀奇的存在,当然会有挥之不尽的好奇心要得到释放。
“那个…………”
“啊啊,不好意思”
其中一人把枪拉回了肩上,上前来拿走我手中的证件;
“因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传说中所谓的幸运儿”
她看也没有看就把那张据说是连保安局最深处保险库也能获准进入的通行证还给了我。
“很抱歉,女……呃咳……先生,我不认识您说的什么警备队长,至于送信的事儿,恐怕您得亲力亲为了”
“什么…………为什么?”
“如您所见,整个统帅部办公大楼就只有我们四个警卫,而且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
“可你们不是这儿的警卫员么”
“嘿,您说得不完全对,实际上我们几个都只是附近轮轧工厂的工人,接受这份白天的警备工作只是为了多拿一份微薄的薪水,这样才能得到在周末去东边街区的酒馆放松一个下午”
“意思是这里连一个正职的安保力量也没有吗”
她眯着眼耸了耸肩:
“我想是的,您要是赶时间就请自己上去,现在正是亨德斯海姆女士主管值守,到三楼的办公室您就能见到她”
那好吧,我试着穿过了她们松散的警戒线,才看见那些栓动步枪全都没有弹夹,膛部也都是空空如也。
不像是什么恶趣味的玩笑,整个联邦军事统帅部从外到内就是这样简陋,与那个人的身份毫不匹配的漏洞百出,甚至是毫无防备。
同样是在柏林,即便内部还算整洁亮堂,也跟我在总理府和陆军总部见过的风范差了天远,久欠修缮的走廊上偶尔会撞见身穿灰色制服的公务人员,被从远处汇集而来的目光打量着的我敲开了那扇挂着裱装金色花纹牌框的门。
里面儿什么人也没有。
空荡荡的,倒是迎面正对着的巨大肖像画震撼一瞬,威廉。弗雷德里希二世,唯一一个还能被公然挂在墙上的男性,自从德意志重据西里西亚后每一个武官和军队领袖的背后都一定要站着这个人,那双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侵略性的眼睛由蓝灰色的颜料填充————这幅画就是整栋大厦里最崭新的东西。
滴答作响的座钟和白色蒙皮的复古台灯,巨大的鹰徽和交叉悬挂的三色旗帜,看不出任何足以展露个人性格的物件,使我有些怀疑找错了地方。
但在暗红色的巨大案桌上,我拾起了那唯一醒目惹人好奇的相框,扑倒在桌上的色彩明艳的。
这是———没有错了,即便在如此明亮的曝光下也依旧十分火红的长发,毫无疑问就是那天我所见到的意气风发的美丽女性,海琳娜。施塔嘉德,身边杵着军刀挺胸站立的男人,精瘦却极富威严的英俊面孔。
摄于2081年10月;汉诺威第73轻步兵团海琳娜。施塔嘉德少尉;随军记者:阿尔伯特。威廉。萨兰
真是令人炫目的往日,有着这些沉重过往的人在这个从不回头思考的时代实在格格不入,我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惶恐的便是自己也许根本无法在气势上掌握任何主动。
何况那一天她确确实实地帮助了我,哪怕只是由安娜贝尔。梅耶所策划的声嘶力竭的虚假戏码,那份敢于站出来对抗狂躁人群的善良却也并非伪物吧?
而享受了这份不寻常关爱的我,现在就要反噬其主———要用欺骗或是威逼利诱强迫她交出最后的兵权,身为加害者,我是绝对不能抱有一丝同情和怜悯的,惟愿这场冲突能以尽量平和的结局收场。
于是我小臂一抖将那东西放了回去,像是脱手了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正要畅快地吐出一口紧张的气息,柔软的“枝条”突然缠上了脖子,将我重重撂倒在地————
“你是怎么进来的,老实交代,这样就收回对你的死刑判决!”
深蓝中带点儿亮绿的眼睛杀气腾腾,那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担当统帅部要职的爱丽儿。亨德斯海姆小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明明先前那么友善地抬着我的腿,此刻却仿佛不记得我似地用手臂扼住喉咙,一口气也不肯放松出去。
“别这样,爱丽,快松开,你快掐死他了”
跟着迈入门的红发女人大叫着阻止。
“长官,这家伙是莉特尔她们那边的人…………”
我被摔倒一旁,脑袋塞进了办公桌底,猛烈喘息吸入大量积累在此处的灰尘,紧接着便是要命的咳嗽,憋红了脸。
“元首姑且不谈,空军元帅梅耶和警察头子希梅莱的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对她们的任何手段都要予以冷漠的回击”
这家伙,原来认出我来了,可出手还是这么毫无手软啊。
“好了好了,那也没必要拧下他的脑袋吧”
施塔嘉德披着单薄的罩袍走到自己的桌旁坐下,
“既然是上面派来的客人,当然是不能亏待的,麻烦你了,爱丽,去准备一些茶水”
这里没有任何提供照料服务的侍从,端茶倒水这样的活儿竟然要让一个将军亲自操劳,在统帅部并不少见,即便是她们也只是以闺中密友的身份互相帮衬着。
看出了她的意思,亨德斯海姆小姐也只能挂着臭脸短暂离开,诺大的办公室就只剩我们两人。
“那么,这不可能只是一次简单的串门吧?我记得你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