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总把世界想得太过浪漫,但实际在这里是没有什么可恸哭和悲慨的,当死亡降临时他们中的大多数连告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2137年5月,由英法两地组成的联合共治政府———向莱茵河左岸增派步兵部队,将要发生战争的谣言一时间传得风雨满城。
没有人知道西边的边境上正在发生什么,但德国的火车满载着士兵和枪支招摇过市,号召居民在市区街道上挖掘壕沟的广播通知,宵禁也被无限期地延长下去,种种一切的迹象都表明:德国人又要打仗了。
以往这个时候,我们连究竟应该逃向哪里也拿不准,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未来和生命做着绝望的赌博。
可怜巴巴的普通人没法得知这次会在哪儿:东面?
西面?
北面?
还是南面…………该死,我们在每一个方向都曾流淌过鲜血,此时此刻哪里都看上像恐怖的地狱,今天还是鸟语和喷泉,明天就会变成蜂鸣和瓦砾…………
大多数人都在的马力全开的宣传部传单中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更加卖命地投入到工厂和夜间开办的半军事化学校中去。
她们早就学会了怎么开枪,在上一次还没能派上用场战争就结束了,这一次只是会更加兴奋积极地去学习怎么把手榴弹扔出二十米远。
那些少数不愿意为元首和国家做出贡献的人被扣上“懦夫”“叛徒”等名号时还在踌躇不决,柏林的中央政府却已经为她们做好了决定————限制非法迁居的管制条例在国会中以98%的高票通过,在那之前大概鲁尔区已经快要搬空了。
在去那里的路上目睹了排成长龙的车队,看见甩着铁鞭的士兵协助着人手已经过于充足的警察将灰头土脸的难民们赶回最外层的郊区;柏林警察长用了最简单却又效果显着的方法应付上司的镇压命令———未持有本地居住证的公民不得进入首都市区,隔绝了市场,又被临近行政辖区强制驱赶,进退维谷的她们被看笑话一般地只能老实地退回原先的归属地,否则就要在同胞们的冷漠凝视中活活饿死。
安娜贝尔。梅耶的专属车驾司机似乎是遵从了她的命令,可以带着我从哀号遍野的郊区绕行一整圈才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行驶。
“看看这些可怜的家伙们,虽说是咎由自取,但终究还是太残酷了不是么,我又试着求过她们两个,但莉特尔对待逃兵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
因为寒流所导致的气温骤降,她不得不将结了一层薄薄白霜的车窗摇下,
“如果德法边境的31个师不能撤军,我们和西方的对峙只会导致更加不可收拾的局势,会有更多人在这场自顾不暇的骚乱中倒霉吧?”
“不用你再提醒我了,不知成败与否,唯有一路向前”
“喔~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梅耶似乎很有兴致地扭过头来,
“不过只求能够快一些,从伦敦来的大使昨天就到达公馆了,英国外交官的嘴很厉害,我们只能尽量给你拖延,希梅莱小姐也会努力准备保障措施”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我这半身不遂的悲催模样,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把我从病房里捞了出来,现在说这些话会不会有些太无情了些。
似乎尽力而为的现状无法改变,无论如何我也会使尽手段说服高不可攀的施塔嘉德元帅同意放弃手中的军队控制权,将莱茵兰重新变回不设防的非军事区。
联邦武装部队统帅部的办公官邸位于特雷普托公园区,而我们的车驾则停在不远处的绿化带,靠近一条西北-东南方向横穿柏林市区的美丽河道。
从这里开始就要独自承受压力了,本来不想多做停留,可是在下车时候梅耶却拉住了我的裤子———该说不说,这样很吓人。
“虽然有些太晚了,不过我还是想向你道歉——那天晚上的…………”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实在是有够鬼畜的,但既然是为了能顺利地完成任务,无论是你还是那位名叫亚…………呃呃———”
“亚利维娅?”
“管她呢,总之谁也没法为这件事负责,有所亏欠的人是我,就这样吧”
我向坐在副驾的元帅副官递了个眼神,最后一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给你,奥讷尔先生,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她将喷洒过香水的褐色皮箱从车窗里递了出来,并回以儒雅的微笑,多么漂亮有风度的女士,如果没有奇怪地攥住我的手指就好了。
“要加油喔,我们会在你身后打好配合的”
梅耶小姐推开车门,抬起黑色绒毛宽檐帽时的样子就像影视作品里告别前线丈夫的贵妇人,会这么联想只能证实我对自己的跌宕命运的不安,
“不要有负担,统帅部里由我们的内应,会竭力而又隐秘地协助你的~”
“内应?还有这回事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哎呀,请原谅,保密是十分有必要的,身份的话也暂时不能透露———不过因为吩咐过她要温柔地关照你,要辨认出来一点也不困难咯”
这副玩闹般的样子,看来是不打算让步了,无奈地招手后我转身踏上了道路边缘的台阶,顺着由浅草埋没的泥地朝树丛间若隐若现的青灰色建筑徒步前行。
政府部长的行政专车停靠在鲜有行人的路边,一直到确信背影已经消失后梅耶终于脱掉帽子,重重地拉上了车门。
“部长,我们该走了———”
副官从前面探出头,顿时僵住了。
“怎么了,亲爱的梅维尔,我的表情很难看吗”
“长官,我…………”
“看着我的眼睛,将军,你对前往巴伐利亚的南方军区任职感兴趣么?”
“…………请……请您不要这样做”
参谋副官怯怯地低下了头,手掌急躁不安地来回搓着,已经不能再面对那如同注视着死人似的冷漠眼神。
“哦?看来你待在我身边也不是一直只会记笔记啊?对我们德国在南方的一些秘密准备也略有耳闻么,怎么?害怕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吗”
“是的…………元帅,求您原谅我———让我在您身边继续效力”
“真是坦诚啊!别再说了,如果下次在发现你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僭越,到那时候很遗憾我们就只能在你的葬礼上见面了,开车吧”
警告完后她又发泄似地用力地踹了一脚前方司机的座椅,没好气地撅起嘴,
“去———萝拉。希梅莱女士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