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勤务员拉开运输机的舱门时,柏林正下着淅沥小雨,这座已经阔别半年之久的灰色城市和那些平顶的白色大楼全部笼罩在阴云雾霭之中,宛如铺盖一层模糊不清的轻纱。
机场地面湿滑不堪,前来迎接的军人们顶着在翩翩斜雨中没什么作用的雨伞站在跑道的东面,他们见到最先低头出舱的我无动于衷,可等一见到身后紧跟着迈出的希梅莱,立马挤作一堆慌乱地拥到楼梯前。
我不知道她跟这些军部的官员们是何种关系,但她们显然就像见到牧羊犬的绵羊似的温顺恭维,原本肃穆高傲的脸庞都为此变得亲和热情。
不过好在这儿还是有我认识的熟人在场,能不必手足无措地观摩她和每一个人握手。
“你来了————”
披着灰白色风衣的艾米丽。薇斯巴赫小姐缩在迎接人群的最后面,挤开众人把夹在腋下的折伞递上前来。
“抱歉,让你等很久了?”
能见到她我真是太高兴了。
“不,也就一个小时多一点,你受伤后不方便,还是用我的吧”
她用手中已经撑开的大伞换走了我刚拿到的那把。
————我的右臂缠挂着绷带,连同手指一起被裹得严严实实。
出院时医生告诫至少要能炎症反应彻底消除才能拆下,也就是说在已经耽误的十六天后,我还得继续受人照顾,又够窝囊,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是莉特尔叫你来的?”
“嗯,元首托我向你道歉”
“是关于把某人变成所谓“公共财政”的决定?这么说她还挺明白我的感受,可还是参与了这场犯罪”
“不,是关于你们在南方遭受的袭击……非常抱歉我们的军事情报处最后也没找出那架直升机的下落,甚至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入侵,让它逃之夭夭了”
“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努力去做而做不到,对此再怎么苛责都无济于事”
她似乎从未料想过会听到我说这样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转而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啊,说的是呢,阁下能够理解最好不过了。元首她……她还安排我带您去见她,之后的时间里暂时还是要由我来照看你,毕竟手臂上的伤…………嘛,就算痊愈之后也还是应该陪护在你身边才行,就和你从别墅逃跑之前一样————”
“太好了呢——”
我干脆打断了她,朝着被簇拥的希梅莱怒了努嘴,
“我们应该不用带上她吧?”
“欸?啊——我想应该是不用,元首没有召见希梅莱大人,况且柏林也是有着繁忙的事务在等着她,她为了能亲自去接你任性地排除了好多日程呢”
那么说,暂时是看不见这家伙了,应该对此感到喜悦还是惋惜呢?别开玩笑了……
我们正沉默站在雨中不知所措,从机场另一端的公路上突然就开来了黑色的敞篷越野车,表情复杂的士兵们手里还捧着枪,一通刹车的刺耳噪音后便停在正前方,身穿蓝色军礼装的军官正从后方探出头来;
“唷——艾米丽。薇斯巴赫少校,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
这个陌生人取下墨镜朝我一眨眼,开朗地望向身后追赶上来的少校。
两侧肩膀都是金色方块底板的双翼图案,胸前还挂着好几枚亮闪闪的镶金盾章,那表示她来自位尊显优的空军部队,战功显赫,会出现在这座军用机场倒是有一些奇怪。
我转头盯向提着公文包的薇斯巴赫,不料她竟也是一脸疑惑。
“对了,想必这位就是奥讷尔阁下?不过嘛,毕竟是现存唯一的男性,实在是显眼,也不可能认不出来呢”
美丽潇洒的航空兵上尉大方地伸出修长的手臂与我握手,仿佛是什么许久未见的熟人般,那只手格外有力。
“不好意思——”
薇斯巴赫向她敬了个礼,挤兑着眼矫健地爬上军车,贴在这位陌生上尉脸旁冰冷吐词,
“你们几位是哪个部队的,能不要干涉这边的公务吗”
“实在对不住,艾米丽少校”
对方好不怯懦地大声还击,将车门向外推开,突兀地跳到了我的身旁,
“我们这边也是有公务在身啊,要把这位奥讷尔阁下安全护送至林斯滕街118号的私宅”
林斯滕街118号?那不就是我家……呃,准确来说是离婚之后母亲独居的地方,其实我对那里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什么?可是元首大人亲自下令过应该由我和我的警卫营执行这项任务,你们这两三个人,坐着没有任何武装防备的车辆,如此草率的就想来把人接走?!”
薇斯巴赫有些愠怒地拉住了我的另一只肩膀,俩个人来回扯动之间搞得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喔呀~我们也非常无奈,因为是一个小时前刚接到的紧急命令,所以没来得及通知和安排更多人手”
那名上尉古灵精怪地摊开双臂,嘟着嘴抱怨道,
“何况这边也是元首大人直接发布的命令哦————同级命令以最新者为准,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就这样吧,我们得走了,顺带一提,元首大人要求您把她所需的东西尽快带到办公室去”
“怎么会,这么仓促,居然还不通知我一声?”
薇斯巴赫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脸上皮肉跳窜。
“谁知道呢,也许是您最近不太得她信任——?”
她得意地拿开了薇斯巴赫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把我挽在胸前,巨大的柔软闷得叫人呼吸困难,
“该走了,你们俩,下来把这位受伤的-先-生给扶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