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眼底闪过喜色,正要开口,却听沈聿下一句话立刻跟了上来,他冷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干脆利落:“但即便如此,我跟你也同样不可能。明日你若还跟着我,我会用别的手段把你留在这里。”
说完,沈聿站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云华看着他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手脚忽然发软,原来他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她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她不希望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这样仓促突然,她不想让他走。
云华站起身,用仅剩的力气软绵绵地问了一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沈聿停下步子,回身看她。
话刚出口的一瞬间云华就后悔了,在他眼里,她定然是处处不如沈忆的,她问这话简直像个自取其辱的小丑。云华不自觉绷紧了身子,心快悬到了嗓子眼,一颗心焦灼地狂跳着,手脚忽然不知道怎么放,她紧张而恐惧地看着他,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
可出乎她的意料,沈聿的眼神和从前并无不同,没有轻蔑,也并没有觉得她这话愚蠢可笑。
客栈人来人往,人声喧哗鼎沸,云华听到男人低沉清晰的嗓音,隔着热闹繁华的杂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她,但在旁人的心里,也会没有人比得上你,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我。”
说完,沈聿转过身,没再停留,提步上楼去了。
云华看着他的背影,一屁股重重跌坐下来,片刻,捂住脸大声哭了起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沈聿对她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也是最无情的一句。
方才小二上的烧酒此刻派上了用场,云华一杯接着一杯,也不顾及身边人的目光,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一边哭一边喝。
记不清喝了多少,云华再次从桌子上抬起头的时候,客栈大堂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头顶一盏孤灯,身边一道人影。
沈非打个呵欠:“酒醒了?酒醒就回房去睡吧。”
云华毕竟是个姑娘家,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不太合适。
云华意识回笼,沉默一会儿,问:“沈聿跟陛下到底怎么了?”
沈非瞧她一眼。
云华涨红了脸:“我没别的意图,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说不定我能出出主意呢。”
沈非顿了片刻,说:“陛下以前是永昭公主,你应该知道吧,公子不小心让大梁亡国了,也间接害死了陛下全家。”
简单一句话,云华蓦然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
她紧接着疑惑问道:“为什么说是不小心呢?”
沈非叹口气,饮了一杯残酒,说:“公子当时为了不让大魏攻下梁国,照着大梁舆图制了一张假舆图出来,这图细微之处错漏百出,更略去了很多重要关隘,本来觉得已经万无一失,谁知道,大梁还是没挡住将军的攻势,最后亡国了。”
云华匪夷所思:“这……按理来说不会啊。”她追问道:“会不会当时还有别的细作传去的消息?或者是真假图搞错了,将军手里拿的其实是真舆图呢?”
沈非忽然愣住了。
这么多天以来,他眼看着沈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眼见着消瘦下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还有这种可能。
他忽然想起上一个侍奉沈聿的长随,听说他在沈聿从大梁返魏之后就忽染重病,暴毙了。
沈非喃喃地道:“沈安……难道……”
云华也愣住了:“沈安?”
沈非没有看到她异常的神情,只以为她疑惑沈安是谁,便解释道:“沈安是当年陪着公子去大梁为质的长随,可他早就死了。”沈非垂下头,“这件事死无对证了。”
云华皱着眉,没说话。
沈非摇头长叹一声,站起身,“郡主早些歇息吧,沈非回房歇息了。”
云华却忽然喊住他:“你……知不知道那个沈安,长什么样子啊?”
沈非有些诧异,但还是摇头:“我没见过此人,只知道他身形高瘦,不怎么说话。”
云华点点头,神思似乎有些恍惚。
沈非看她几眼,确定她没什么大碍,这才上楼去了。
云华一个人坐在空寂的大堂里,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出神,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是沈聿说的话,一会是一个男人模糊的脸。
她独坐许久,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翌日沈聿和沈非启程时,正看见云华那间上房有店小二进出,沈非过去站在门口,问了句:“小二,昨日住在这间房的女客呢?”
小二响亮地回了一声:“这位爷,那位姑娘天刚亮就走啦。”
第96章亲征
秋风送爽。
沈忆下了朝回御书房,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朱红的宫墙根下,云华郡主穿着觐见时穿的朝服,有模有样地朝她行了个大礼,说:“参见陛下,今日冒昧拦了陛下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沈忆坐在步辇上,只觉十分新奇。
因着沈聿的缘故,云华一向不喜欢她。当初沈忆和季祐风成婚后成了云华嫂嫂,云华见着她也是爱答不理的。后来改朝换代了,沈忆特赦他们这些前朝的皇亲国戚囫囵个儿地留在京城里,多少人感恩戴德巴结她,偏就云华,连谢个恩都不肯。
谁曾想今儿她这样态度软和,竟主动求见她,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了。
沈忆其实不是个有多大度量的人,云华和她积怨已久,若放在以前,云华主动求见,沈忆必得挖苦几句,可现在她成了皇帝,虽说能计较的事更多了,但她也不想计较了。
沈忆抬手示意停轿,但没有从步辇上下来,她开门见山:“有事?”
云华也很直接:“中秋将至,我想见见我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