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坐得久了腿脚发麻,他?还未站直身子,膝盖就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亏身边的赵友赶紧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薛义才刚到知天命的年纪,本不该苍老至此,但薛怀璋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一把年纪东征西战,为的是?天下?百姓,也是?他?薛家的子孙后代。
他?早就决定,等自己百年之后,他?打拼下?来的一切都将交给薛怀璋继承,包括他?志在必得的皇位。
可老天却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薛义在原地站了不多时,松开赵友的手,缓缓走到薛怀琛身边,握住他?的手让他?放下?刀。
见状,其余几?个将领也将刀收了回去。
薛义眼眶泛红,目光落在陈君迁颈侧那道红上,抬起?手来由?重到轻、一下?一顿地在他?肩上拍了三下?。
“沣阳的事,由?你处理。”
薛怀琛一急:“父亲!”
薛义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回薛怀璋身边:“都出去吧。”
“父亲!”
薛怀琛还想挣扎,帐外跑来一个小兵,附在和尚耳边说了几?句话,和尚当?即眉毛倒竖:“反了他?了!等着!”
说罢,他?走进帐中,将郭严私自带兵出去抓人的事禀报了陈君迁。
刚好?,薛义才说过沣阳的后续由?他?全权负责,陈君迁料想薛义现在不想再听?这些事,于是?没有告诉他?,转而?看向一脸不忿的薛怀琛:“郭严违反军纪,劳烦薛四将军与我?同去抓人。”
薛怀琛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恨恨地看了陈君迁一眼,走出了军帐。
陈君迁扶起?仍跪在地上的独孤敬,解开绳子,带他?同去沣阳城外。
日头越来越高,沈京墨额头上渗出越来越多的汗珠,她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降兵的信息,可心却始终悬着无法放下?。
郭严一个副将,肯定不敢做这样的主,更何况他?是?薛怀琛的副将而?不是?薛怀璋的,就算用为主报仇这个理由?都说不通。
此举如果不是?薛义授意,就只能?是?薛怀琛的主意。可如此不计后果的莽撞行为,陈君迁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但他?为何没有阻拦?
他?已经走了有一阵子,她派去找他?的人也一直没回来,她又怎么能?不担心?
只是?眼下?降兵降将人心惶惶,那些书记小吏虽仍在记录,但都是?因为有她牵头,不代表他?们不怕郭严,所以她就算心里再害怕再忧虑,也必须表现得镇定自若,其他?人才会?觉得心安。
她不敢回头看军营,只能?迅速地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但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不知过去多久,一侧的人群突然散开,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碰撞的响动传来,沈京墨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了郭严的名字:“收兵。”
她起?身去看,只见郭严不情不愿地对她一拱手:“得罪了。”说罢领兵离去。
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过去,陈君迁负手而?立,发丝虽乱却并未受伤的独孤敬站在他?身后,由?和尚看守。
等郭严的兵都走了,薛怀琛一句话也没和陈君迁说,重重哼了一声,回军营去了。
乱子虽已平息,但在场众人仍不敢放下?心来,全都看着陈君迁,等他?说些什么。
陈君迁也明白?自己此刻必须说几?句来安抚人心,于是?走到人群当?中,站上桌顶:“先?前之事都是?误会?,薛老将军仁民爱物,绝不会?伤害大家!我?陈君迁向各位保证,劝降信中所言句句是?真。不管是?加入我?军中,还是?选择领银离开,我?都会?确保大家的安全。”
说完,他?跳下?桌来,亲手扶起?被郭严拽倒在地的老军医,命人为之登记后立刻送去医治。
有了他?这句话,众人的心也算是?定了,继续排队记名,混乱了半天的城门外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沈京墨将手里的活儿交给旁人暂代,去找陈君迁。刚才的事,别?人信是?误会?,她可不信。
陈君迁安抚完众人后没有急着离开,听?霍有财把之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后,也来寻沈京墨。
夫妻二人在人群中相汇,沈京墨还什么都没说,就一眼看见了陈君迁脖子上的伤。
那伤口不深,细细一条,约莫三指长,血似乎已经凝固,但仍沾湿了衣领,红得扎眼,一看就是刀剑所致。
他?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在自己的军营里还会受伤?
沈京墨的视线从伤口处移向他?的眼,刚要开口询问,就被他握住手往营帐走:“回去再说。”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他?也不打算瞒她,只是?外面人多,不想让别?人听?了去。
回到二人的营帐后,沈京墨先?着人找军医来为他?处理伤口,只是?那伤的位置不好?包扎,陈君迁笑说,真要把他?的整个脖子都裹起?来,别?人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反正伤口不大,干脆就不要包扎了。
沈京墨知道他?不想引人注意,让军医把药留下?,她来给他?上药就好?。
军医出去后,帐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京墨将陈君迁按在椅子上,端着药汁拂开他?的手,坐到了他?腿上,边上药边问他?:“怎么受的伤?杀降又是?怎么回事儿?”
药汁冰凉,带着轻微的刺痛,激得陈君迁微微缩了缩脖子。
“别?躲,”沈京墨手一顿,眉头微颦,“上好?药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