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舟吃下,想起那些传言,有点犹豫,小声问:“我真是你妻子吗?”
印将军一边从旁拿过湿毛巾擦手,一边回答:“不是。”
“你只是我从南边救回来的流亡学生。之后的生日宴上,我会宣布认你做弟弟。”
他皱眉,以一种点醒人的语气:“我救你,并不是那种心思。”
“我没想到你会轻信谣言。”
“对该信任的人信任,对不该信任的人有分辨力,看来是你今后的必修课。”
郁舟如被大家长训诫一般,缩着脑袋蔫不吭声,他长得白皙清纯,如一只温和无害的幼兽。
此时他已经穿好夜礼服,从椅子上站起身,唰啦——
蓬松的裙摆落到地上。
厚沉沉丝绒的束腰黛紫长裙,葡萄汁自上泼下一般,整条都泛着潋滟绒光。
光着胳膊,裸着雪背。
郁舟的胸脯皙白单薄,佩着冰凉项链,精细的钻石坠子连成整扇,银灿灿如水。
佣人将一根与裙同色的丝带奉给印将军,印将军顿了顿,接到手中,亲手系到郁舟细白的颈上。
带着枪茧的粗糙手指,只简单地扎了一只单耳蝴蝶结,蝴蝶尾巴带子长长地往背后垂去。
郁舟抿着唇,垂着眼,神态安静。
他对这个梦境还不了解,不懂为什么佣人给自己准备的礼服是裙子,寄人篱下,不敢多言。
印将军的视线只落在郁舟的头顶。
他向来不管家中杂事,对家务事不置一言,未曾想到佣人给郁舟准备的礼服竟会是长裙。
佣人们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印将军不自觉皱眉。
注意到郁舟肩头在轻颤,印将军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披在郁舟肩上。
犹觉不够,又取了貂绒大氅拢住郁舟。
生日宴会举办在公馆的后花园。
私人花园大得跟公家的花园似的,然而是更胜一筹的精美。造型优雅细长的白漆路灯,高高地照耀着,将园内的各色花木照得千姿百态。
园内的树,种棕榈、种芭蕉;园内的花,则不一而足,什么都有,属金色的花最多,金绿交错,极具格调,透出一股鼎盛辉煌的味道。
这一晚,无数社会名流坐着车夫开的小汽车,如排队齐整的小蚂蚁,顺着蜿蜿蜒蜒的银灰色柏油山路上了印公馆。
真个是灯烂漫,金杯滟,鬓影衣香。
印将军走在郁舟身侧,手臂绕在郁舟身后,既虚扶着他的后腰,又略微替他提起裙摆,走过露水湿漉而泥土松软的绿草地。
来宾一波又一波。
富室太太,戴羽毛帽,卵大戒指。
时髦少爷,着洋西装,宝石袖扣。
别人的饰品是夺人之颜色。
郁舟,则是玲珑累赘里捧出个玉人。
霞明玉映,珠光宝气,惊鸿掠影般从人群中走过。
走着红毯,郁舟稀里糊涂上了台,台阶很高,印将军本来只是搀扶着他,但看郁舟实在很难上去,于是直接双掌握住郁舟的腰,将他抱了上去。
先是印将军致辞,然后是郁舟致辞。
短短时间郁舟是背不住词的,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片纸稿,慢慢一字一句念,然后宾客鼓掌,然后大家都知道他是印将军的弟弟了。
开场的第一支交谊舞,要宴会的主人公来跳。郁舟很彷徨,他看看印征,印征似乎也没料想到这个情况,没有表现出要带他跳的趋势。
郁舟不会跳舞,他不知所措,像迷途羔羊,眼睫扑簌。
忽然,一只手挽出个花来,亮在郁舟眼前。
“请与我共舞。”
见郁舟更无措地加快了眼睫扑扇频率,对方怕被拒绝,连忙追加了哀求的语气:“拜托,我真的很想跟你跳舞。”
不伦不类、油头粉面、学生年纪的不知哪家少爷,穿西装却又戴中式帽,原本自认摩登、自视清高,后来见到郁舟惊为天人,立刻放下身段哀哀恳求。
学生年纪的人敏感,一言一行都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自己,生怕自己出洋相。然而此刻,比起怕出洋相,他更愿意勇敢豁出去,搏一搏与郁舟的首舞机会。
郁舟犹豫着,已经被对方进一步握住指尖,带入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