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重重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微微颤抖。
“就不能……不能明天再说吗……”郑淮明气喘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吐字艰难而梗塞,哀求道,“呃……别分手……你要的,我……我都可以给你……”
他脊背蓦地弓下去,另一只手极深地抵进了肋间,失神道:
“就……不能多……多骗我一会儿吗……”
分手。骗他。
这几个字在方宜脑海中炸开,她愣了愣,猛然一惊——
当初她同意复合,确实是怀着分手报复他的心思……
难道郑淮明一直以来,都在心知肚明,只是看着她演独角戏吗?
被戳穿的耻辱感几乎将方宜吞没,她用力地抽开手腕,本能否认:
“你在说什么醉话?
郑淮明不答,抓着她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两个人拉扯着,勒得骨头生疼。
这种沉默比争吵更加难熬,方宜心脏突突直跳,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控诉道:
“明明我们在一起都不好过,为什么非得折磨下去?明明……”
未等她说话,手腕上的力量骤然一松。
郑淮明周身轻颤,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深弓着用手捂上了口鼻。
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方宜心中霎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摸索着伸手打开了台灯。
暖黄的光线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她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郑淮明整个人脱力地前倾,捂唇的指缝间,流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小臂往下淌,染湿了大片的被单。
“可能……要麻烦你……”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青白,脸上没有痛苦,眉头只是微蹙,目光涣散地低垂,仿佛正在呕血的人不是自己……
方宜吓得嘴唇直抖,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恐慌下,连尖叫都堵在了胸口。
几秒钟后,知觉回到四肢,她拼命扑上去扶住他不住往前栽的肩膀。
指尖再次触上衬衣,蹭上了零星暗红。
这一刻,方宜才发现,郑淮明身上的黑色衬衣早被浸透了,不是冷汗,而是淋漓的鲜血。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升起,她不敢相信地掀开被褥,一瞬间吓得几乎要闭过气去。
那套她亲手挑选的、浅粉色温馨的被褥间,已经满是深深浅浅的血红,血迹一团叠着一团晕染开,甚至无法再渗下去,盈满了一片片浓稠血水……
他竟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呕血。
仿佛无数蚂蚁在啃咬,方宜心脏都快要被撕裂了,她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拿手机拨出了急救电话:
“快点来……他吐了一床的血,求求你们,快点……”
余光中,郑淮明再撑不住表面上的平静,整个人死死地折叠起来,一双手都狠狠顶进上腹,自暴自弃地按压下去,几乎要将单薄的脊背完全戳穿,浑身肌肉都在猛烈地痉挛。
剧痛已经将神志完全泯灭,他一下、又一下地碾压进去,胸口倏地一挺,一大口异常鲜红的血呕了出来,喷溅在被子上。
手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方宜尖叫着扑上去拉他的手:“郑淮明,别按了,不能再按了!”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是多么渺小,无法撼动那双青筋暴起的大手半分……
打完电话才短短几分钟时间,郑淮明的脸色已经明显衰败下去。
他渐渐没有了与疼痛抗争的力气,高大的身子像被抽断了筋骨,整个脱力瘫软在方宜怀里。黑衬衣上、被单上,连着她的外套上,全都被鲜血染红。
那双曾经盈满温柔的眼睛里,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涣散,没有了一丝光泽。
郑淮明神志昏沉,难耐地辗转,整个人无意识地微微抽搐,随着胸腔的颤动,不停有血从微张的唇齿间涌出……
“求求你……别吐了……”
方宜早已泪流满面,死死用手臂撑住他的身体。
郑淮明连呛咳的力气都没有了,口鼻处随着微不可闻的呼吸,还在不断地溢出血沫。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甚至泛着隐隐的灰败,在鲜血的对比下,更加骇人。
救护车迟迟不到,方宜心急如焚,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怀中的体温越来越低,温度像全随着一口口呕出的滚烫鲜血流逝了。只见郑淮明失焦的瞳孔忽然晃动了一下,费力地抬起指尖,伸向床头柜的方向。
方宜心急之下误解了他的意思,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捂在胸口,哭得喘不上气来:
“你再撑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然而,无论是上天还是意识渐失的男人,都没能听到她的祷告。
“呃……”郑淮明软下去的肩膀蓦地一挺,抽搐着再次喷出了一大口血,瞳孔中彻底失去了生气。
在他陷入昏迷之前,薄唇艰难地动了动。
方宜听到了此生最令她心神俱碎的一句话。
他说:“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