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地上楼,回到家里。客厅明亮的灯光下,郑淮明像是醉得很厉害,意识迷蒙,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脱了鞋,留下一句“那我先睡了”,就径直回往次卧走。
搬家的事,他连续一周多都不作答复,明显是在拖延,可方宜不想再逃避了。
她了解他,明天一大早估计又会不见人影。
“郑淮明。”她从身后叫住他,直截了当地告知,“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约了这周六搬家,我觉得我们还是……”
还是先彻底分开一段时间。
“明天再说——”郑淮明停住脚步,打断了她话。
别人喝了酒都是满脸通红,他脸上却是近乎病态的霜白,从耳朵到脖颈,一点血色都没有。
“有什么事……都……”他语气低微,甚至带着一丝恳求,“都明天再说吧……”
甚至不等她回答,郑淮明有些踉跄地直接推门而入,“砰”地合上了门。
方宜愣在原地,一时被他身上不明的情绪所压制,没有再追问下去。
次卧许久没有人睡了,床单被套都落了灰。
方宜心有纠结,但念着他爱干净,还是去衣柜里找了一套新的,轻叩两下门送进去。
一推开门,郑淮明竟半跪着蜷缩在窗台下面。他左臂的衬衣袖口凌乱卷起,手执一个针管,正哆哆嗦嗦地往上扎。
他手抖得太厉害了,竟一连几下扎不中血管,地板上已经有一支摔碎的。男人眉头越蹙越紧,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
方宜一声惊呼,手中被套落了一地。
她连忙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注射器:“这是什么?”
可郑淮明已经疼得神志不清,双眼半阖,睫毛湿漉漉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越来越差。
“呃……”
他身子簌簌发抖,紧攥的小臂青筋暴起,唇齿间溜出支离破碎的痛吟。
方宜从没见过郑淮明疼成这副模样,再顾不得询问,生疏而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对准血管推了下去。
定睛一看,他手臂内侧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几处泛着瘀紫。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闭眼喘息的男人。
半晌,郑淮明靠墙稍缓过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虚弱地倒气:“阿托……品,喝了酒……有点胃痉挛。”
他目光低垂,瞳孔像是没法聚焦,重复了一遍:“阿托品……”
可方宜看了看手中的注射管,不知是不是她记忆出错,看着比上次在医院李栩拿的那一管更细,颜色也不一样,泛有一丝淡黄。
她心揪地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搀半架弄到床上。
几分钟过去,郑淮明情况明显有好转。他半靠在床头上,无力地摇摇头:“痉挛是一时的……我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你去休息吧。”
他还穿着应酬时的黑衬衣,皱乱得不成样子。
一句“胃疼成这样还去喝酒?”哽在喉头,两个人如今早不是能说出这句话的关系。
可方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把衬衫换了再睡,湿着睡会感冒的。”
郑淮明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关心,暗沉的眸光中泛起一丝融化的柔软,如涟漪般荡开。
末了,他似是微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方宜不知作何回复,替他关了灯,掩上门。
时隔这么久,再次和郑淮明共处一室,方宜心里五味杂陈。手中那一张名片如此单薄,却又有千斤重。
他没说这件事办得有多不容易,不代表她心里不明白——她怎么还得起?
方宜去浴室冲了个澡,热气氤氲中,始终没法忘记方才郑淮明给自己注射阿托品的样子……他身体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
她吹干头发,连喝了两杯水,依旧无法压下心头的不安,去厨房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又翻箱倒柜照出解酒药。
只轻轻敲了一下门,方宜推门走进去:“你吃了解酒药再睡吧,能舒服一点。”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光线透过半敞的门照进来,映出被子下微蜷的身影。
方宜绕到床边,只见他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以一个不太舒服地姿势缩着。
“郑淮明?”
她一连叫了好几声,被子下的人才动了动,极其缓慢地掀开一角,颤颤巍巍地直起身,似乎连坐起来都十分困难。
空气中混杂着酒气和烟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怪异气息。
方宜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触到衣料,只觉异常的潮湿、黏腻。
她抠了两片药,将温热的蜂蜜水递过去:
“吃了再睡吧。”
黑暗中,郑淮明深深垂着头,极其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削瘦的肩颈。他上身无力地前倾,直到方宜的手滞得酸了,都没有伸手去接水杯,像是某种沉默的对峙。
“郑淮明。”习惯了他的脾气,她有些无奈,郑重道,“你别任性,可以吗?住在值班室不是长久之计……你也知道(wbDW)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拖着就能解决……”
突然,一股力量撞了上来,方宜手中的水杯被猛地打翻——
蜂蜜水淋湿手指,洒了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