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侵月睨着妆镜前身披婚服,飒沓凌厉的谢清晏:“为陛下病重成婚的是婉儿和你,怎成了他谢聪的孝廉?”
兴许是被这计划之外的大婚给气得不轻,连云侵月对二皇子也是直呼其名。
谢清晏穿上那身绛红婚服外袍:“在谢策与宋仲儒面前演了十余年,自是娴熟。”
“是娴熟啊,一边做出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一边借机促你与婉儿成婚,逼你站队——要是你应得再晚一步,他是不是都要忍不住对你动手了?”
“不会,他会忍到自己坐稳九五之位。”
谢清晏停顿,抬眸,冷淡漠然地窥向铜镜中。
云侵月瞥过一眼,便觉他像是透过那面镜子里的他自己,在看旁的什么人。
然后便听谢清晏徐声道:“就像他的父皇,谢策不也一样。”
“……”
云侵月神色微妙地滞了下。
毕竟是云德明这等忠贞之臣养出来的幺孙,便是再离经叛道,对一个还未到储君之位的谢聪指名道姓尚可,但对陛下非议……
他
𝑪𝑹
轻咳了声,转开话题:“城门之事,安排妥当了?”
“大概吧。”
“?步步为营到今日,落最后一子了,不是将军便是将死——”
云侵月没好气道:“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跟我说大概?”
“也许就是因为多少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到今日,我觉着太累了。”
谢清晏束紧革带,垂眸。
带着一种他这两日情绪里已极少有的波澜,那人静静地望着身旁的木盒。抬起的指骨在木盒前停了两息,他还是循着心意,将木盒中的玉佩勾起。
“夭夭”两字透着温润的光泽,在他掌心玉佩间微微莹动。
谢清晏抬手,将它戴在了颈下,又藏入衣里。
“……”
站在他身后,云侵月望着他的眼神里压抑着不安。
云家幺孙自幼锦衣玉食,更未上过战场。
可若叫云侵月去想象,明知死战而一心赴死之人,要上战场前会是怎样的神态语气……
不外乎此刻的谢清晏罢了。
“谢琰之,你——”
云侵月上前了步,“你可别忘了,玄铠军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北疆浴血奋战呢。”
谢清晏抬眸,瞥过他。
那人眸子漆深如墨,却又叫窗牖洒过,落着清濯细碎的光,像是一眼便能看透人心。
“怕什么。”
谢清晏拍了拍他的肩,挂剑向外走去。
“死在上京宫城中,或是死在北疆,又有什么不同呢。”
“……!”
云侵月恍然回神,背后不觉汗湿。
他转身想追,然而一身新郎红袍、金玉绶带的谢清晏已经踏出了门。
府外锣鼓吹打,红妆漫过长街——
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朝那最尊荣无匹的宫城行去了。
“云公子。”
董其伤如一道鬼魅暗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云侵月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称呼云侵月,面色肃沉如水。
“我们也该出发了。”
“……啧。”
云侵月抬起的手落回来,不知是憾是气地笑了:“劝他做什么,保不齐老头儿明天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回身,潇洒地一挥手。
颇有当年江南红楼高台上一掷千金的豪迈——
“走!”-
巳时,衢州,云歌县。
此地距上京数百里远,地处偏僻,只能算大胤版图上极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