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小吏告礼离开,他无奈地抚掌看向戚世隐:“无尘兄,你,你这是何苦呢?”
“万墨可是太府寺少卿之子,”戚世隐一拍案牍,脸上却是终于见了久违的笑意:“埋首月余,终于见了一线天机,我何苦之有啊?”
萧世明低首附耳:“论亲系,宋太师可是你外王父!”
戚世隐起身大笑:“律法之下,无亲疏。”
他整理过官袍,低头去握住萧世明的胳膊,要将人拉起来:“萧大人,这等加官进职的美事,你何不随我同去?”
“呵,这等福气,你独享吧,”萧世明没好气地拽脱开胳膊,翻他白眼,“我可没你这样的熊心豹子胆,敢捋你外王父的虎须!”
“如此,萧大人便等我佳讯吧。”
戚世隐向外走去。
他身后,萧世明坐在案牍后。
如山的卷册堆起的影,将他身形遮蔽其中,他望着至交好友踏向门外的背影,神情一时晦暗难明。
戚世隐在迈下踏跺后,瞥见方才报信的当值小吏,忽想起什么,朝对方招手。
“戚大人。”小吏连忙上前。
戚世隐问:“方才未曾听你提起,与他二人斗殴被伤及的人伤势如何了,没有害及性命吧?”
“这个……”
小吏一时面色古怪。
戚世隐皱眉:“有话便说,为难什么。他们若是伤了人性命,我还会包庇不成。”
“不是,大人误会了。”
小吏小心地作了个揖:“那二人无事,差点伤了小命的,是两位衙内。”
戚世隐:“……”
“?”
——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啊……杀人啦,有人要杀人了……”
京兆府狱。
尽头,两座相对的牢房内。
鼻青脸肿的魏麟池坐在一个跪趴在地的家丁背上,同时飞起一脚,踹在地上哭嚎的另一个家丁屁股上:“大点声喊!老子没给你饭吃啊?”
他又瞪了眼旁边:“你,和他一起喊!”
“哎。”
于是两名家丁并列跪朝外,一块抱着牢狱栅栏嘶喊起来:
“杀人了!快来人啊!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哎哟哟疼死我了!有人要打死人了!”
这杀猪般的背景音里,魏麟池恶狠狠地瞪向了对面那间牢房——和这边一样大,但只有两人在,所以看着都格外宽敞些。
魏麟池坐着伏地的家丁,刚想笑,嘴角扯到了伤,又疼得他面目扭曲:“你们两个给我等着,尤其是那个狐狸脸儿的!”
隔着牢狱过道。
狐脸面具的雪袍公子刚清出一片勉强能坐人的地方,连身也不曾回过,只听得出,他面具下隐隐带着笑:“半个时辰前,这话我好像听过一遍。”
魏麟池一噎。
随着这句话召回脑海的画面,叫他那张被打成了猪头似的脸上,表情扭曲,青紫的伤都更疼起来。
“你,你别得意!”
他四处扭头:“万墨呢?万墨呢?!”
“回少爷,万衙内还晕着呢。”
“呸!这个废物!”
魏麟池转回去,一副恨不得活吃了对面那只狐狸的模样:“连面具都不敢摘,还敢跟我凶?小爷我前些日子刚好听说,那阎王收里有一种叫北疆蛮子都闻之丧胆的刑罚——待上官来了,便叫你试试!”
谢清晏摘去杂草的手一停。
他微抬眸,恰对上了戚白商扫来的眼神,隐有疑色。
像在问他,当真?
谢清晏缓慢垂下长睫,将戚白商牵到他刚清出的石榻前:“他胡说的,无需理会。”
“?我胡说?”魏麟池气笑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待会给你拿滚烫的热油一浇,活扒你一层皮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
刚坐下的戚白商身影微滞,有些惊神地看向了谢清晏。
谢清晏眼神沉如墨翳,藏在昏昧间,他攥紧了戚白商的手,像是怕她在这一刻抽离。
即便方才打得对面整座牢房里的人落花流水,也不曾沾污一点的雪白衣袍,此刻毫不顾忌地垂委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