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商迟滞了息,长睫垂下,她轻声微微带颤:“可有些事,于我而言,是比生死更重。”
“安望舒一死,便是为裴皇后偿命了。她死不足惜。”
谢清晏声冷得漠然又凌厉:“陛下生平最恨之一莫过没能手刃你母亲——若不想和你母亲一样落个红颜薄命的结果,你就该立刻离去、永生永世不再出现在上京宫城之中。”
戚白商忍了又忍,忍得睫羽都有些栗然:“我知是我牵累于你……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劳烦谢公,还请谢公放心。若我罹难,妙春堂自有人为我偿还谢公恩情。除此之外,我的生死,不敢再劳谢公操心。”
说
椿?日?
罢,女子抬眸,眼底清泠如水,又如霜冰浸着决然凉意。
对视里,谢清晏竟似望她恍了神思,连攥着她的力道也松弛下来。
戚白商挣脱了他松开的指骨,转身欲离。
“——早知如此。”
身后,漫天秋白里,谢清晏长睫低阖,声线哑然低了下去。
“那日在火场,我是不是就该杀了你……”
戚白商蓦地止身,恼红了眼圈回眸:“既如此,你便直接杀——”
“扑通。”
话刚说到一半,戚白商就被迎面如玉山倾颓般压下来的身影给砸蒙了。
她险些撑不住,踉跄又慌忙地扶着倒在她怀里的人退了半步。
“……谢清晏?谢清晏?”
原本在马车另一侧,装聋作哑的董其伤几乎是一息内就闪身到了戚白商身旁,帮她扶住了全然压在她怀里的青年。
“他是怎么了?”
戚白商一边惊魂甫定地问,一边垂手要去摸谢清晏的脉。
只是扶着谢清晏的手刚落下来,就见白皙掌心里刺眼的艳红晃过,跟着指尖一颤,她停住。
戚白商僵硬地屈指,摸过掌心濡湿。
是血。
她难以置信地低眸,看向谢清晏那一身如藏渊海的玄黑衣袍:
“——他受了伤??”-
傍晚,琅园。
戚白商临窗,一边推碾着药轮,一边眺着薄暮下的窗外。
远山浮岚暖翠,映着楼外荷花湖上杳霭流玉,暮色被洇得如画笔水墨,深浅不一地勾勒出这方窗外的山野晚景。
如此好的景致,胜过世间最绝妙的山水画师,看一眼都该觉着心胸旷怡。
怎偏偏有些人……
这般想着,戚白商手里药轮停住,回身去望半掩的幔帐后隐约如青峦起伏的身影。
“戚姑娘。”
董其伤不知何时进来的,鬼魅似的站在珠帘外,望着床榻方向。
尽管这人确如云侵月说的,木头似的看不出表情,但与他接触次数多了,此刻的意思戚白商还是明白的。
“你家公子没有大碍。”
戚白商从窗前被她临时作药台的书案前,起身,轻慢着声问:“我见他忧思之重,比上回我来时还甚,最近,你们没有请琴师来琅园,为他调顺心绪么?”
“公子不允外人进出琅园。”董其伤答话都铿锵得像军令回禀。
戚白商微微一怔。
也是,她最近与谢清晏搅在一起的次数太多,连琅园都来了三回,倒是忘了,最初识的谢清晏是怎样一个平等地不信世间的任何人神的性子了。
“再这般来几次,我该算是你们琅园的医师了。”戚白商拿起覆着碾碎的外用草药的白纱药带,朝榻前走去,“也不止如此当牛做马,够不够抵你们公子救我的恩情?”
木头显然不知这是句玩笑话,不知怎么接茬,就呆愣愣地盯着戚白商。
戚白商也不介意,她扶起幔帐,挂在一旁系着绳可以伸拉下来的金钩下,这才在榻旁坐下来。
床榻内的谢清晏此刻解去了玉簪束冠,墨发迤逦,铺过雪白中衣,又是那副无害至极的美人模样了。
覆过冷白眼睑的长睫细密如羽,兴许是失血与病中高热的缘故,琉璃似的苍白易碎下又浅浮起春色似的薄绯。
如此美人,谁能想到他一睁开眼,便会成了要命的恶煞修罗呢?
戚白商想着,拉开谢清晏虚掩的中衣,露出里面的白纱来。
即便隔着碾碎的药草,白纱也已经被浸上新鲜的血色。
戚白商一边小心翼翼清理着伤上的药草,一边蹙眉思索。
这伤最多不过两日,从复原程度来看,更像是昨日的新伤。
可身在上京,谁能伤到谢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