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息后。
如玉温润修长的指骨伸到戚白商眼前。
早就跪到腿麻的戚白商没有在这个时候逞能,她微微咬唇,无声扶住了谢清晏的手掌,借力而起。
起身间隙,戚白商撞见了安萱在两人叠搭在一起的袍袖间惊疑凝视的眼神。
她神情微迟了下。
不等戚白商有所回应,谢清晏已是神颜清疏,克己复礼地松开了手,退避一步,掀起袍袖朝她做出向外请势。
“……”
戚白商不想再在这个要命的皇宫里多待一息。
她没有迟疑,低头就匆匆向外走去。
谢策身边的随侍太监邱林远亲自送二人出宫,戚白商极有自知之明,晓得这是谢清晏的缘故,与她无关。
故而她也一声未吭,只无声而安静地走在谢清晏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
正值午日当空,虽是秋阳不烈,却依旧灼灼如金乌。
到谢清晏袍尾,掐丝绲金的暗纹被日光反射起金色水纹似的波澜时,戚白商才察觉——
谢清晏今日一反往常,身上并非温其如玉的雪色,而是一身玄黑长袍。除了襟领与腰带处绲上了金丝卷云纹,镶玉革带勾勒出他劲瘦腰身,一身黑衣如墨,竟衬得他身影更显清拔凌冽。
于是,终于稍掀去一点他平日里渊清玉絜君子无双的画皮,显出一两分在北境叫人闻风丧胆的阎王收统帅的风采来。
戚白商一边走神,一边在脑海里对起安惟演与安萱的话。
安家的可能性越发微小了。
她入京前倒是不曾想过,母亲的死,竟就像是这座迷道环绕一般的皇宫,叫她深陷其中,窥不清背后藏着怎样的庞然之物……
“宫门已至,劳烦邱内侍亲自送到此处,请回吧。”
疏朗声线召回了戚白商的游神。
前方。
谢清晏正交叠袍袖,向着内侍邱林远折身作礼。
邱林远显是受宠若惊,笑得满脸褶子,低声不知奉承着什么,扶谢清晏直身。
戚白商隔望着,颇有些感慨。
如谢清晏这般功高位重,能做到他三分克谨自持,已要被世人赞一声高节了。
偏他循规蹈矩、行节践义,不漏分毫。
也难怪世人皆信了他的清正儒雅,懿恭端方,且深以为然。
戚白商想着,见两人身影错离。
邱林远笑眯眯地路过她身旁。
戚白商弯膝作礼,邱林远略微点头,又笑眯眯地走远了。
戚白商直身,见谢清晏清疏冷淡的背影,她在心里叹了声气。
今日入宫之前她留的口信,他显是收到了。
谢清晏既应了来救,她就该领情。
“谢公,今日之恩,白商定……”
戚白商话音未尽。
谢清晏却像是未曾听见,冷淡转身,向前出了宫门。
她迟疑了下,只得跟出去。
等到离了宫门几丈远,戚白商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谢清晏那座御赐规制远高于寻常公侯的车驾,自觉停住了。
她轻声道:“我知谢公不愿见我,今日之恩我不会忘。来日结草衔环,定报此恩。谢公慢走,白商告退。”
说罢,戚白商慢吞吞地回过身,迟疑望向身后宫门内。
也不知婉儿几时出……
还没想完。
身后疾风劲起。
戚白商慌然回眸,就见谢清晏面上原本的温柔渊懿之色尽褪,他眉眼凉得有些煞人,握住她的腕,不容拒绝就将她拽到了马车后。
“谢——”
来不及控身的戚白商踉跄了下,被谢清晏钳着手腕,狼狈摔在他胸膛前。
她惊慌抬眼,正对上他低睨如噬的漆眸。
“那日便叫你离京,你听不懂么?”
戚白商抑着恼站稳了身,却挣不脱他的钳制:“我在京中还有事……”
“什么事比你生死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