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记得老师,老师可还记着我呢?”陈恒又打了个酒嗝,醉醺醺抬头,指着天,“兆南这鬼地方,我待了十年!十年啊!连长公主在春山养大的那个见不得光的独子,那个谢清晏!他都在边境建功立业了……我呢!我呢?!朝中可还有人记得我陈某人啊?!”
“谢清晏算得什么,兄长也须为他介怀?不过一介黄毛小儿,仰仗家世,妄贪天功,侥幸博得一纸虚名罢了。”
谢清晏懒声慢调地转着金樽,说道:“兄长当年成名时,他尚无知幼童尔。若非兄长为师门大义,自弃前途,今日名扬北境的定是兄长。届时马踏西宁,绶靖十三州,哪里轮得到他贪天之功而冒幸?”
“贤弟,贤弟啊……”
陈恒醉里听得都险些感激涕零,踉跄着靠过来,勾肩搭背,老泪纵横:“千金易得,知己!知己他难求啊贤弟……嗝!”
谢清晏指骨衔停了金樽,恰将它转正。
他拎起酒坛,眼眸含笑亦含醉地再为陈恒斟满:“兄长莫急,英雄自有成名时,明珠岂会长黯于椟木间?”
“不……不错!”
陈恒饮尽了盏中天子醉,仰天笑道:“来日,有兄弟你作军师……襄助我后、后勤之事,征战西北,马…马上封侯!”
“来——贤弟,再,再陪为兄,饮尽此,此杯……”
“美酒不胜英雄饮。这坛尽了,我为陈兄再取一坛。”
“好!”陈恒睁不开眼,口中含含糊糊地一挥手,“再饮!再…再来!”
谢清晏拨开陈恒勾肩搭背的手,扶案起身,似是不胜酒力,身影犹晃了晃。
大红婚服袍影潋滟。
他停住身,窄腰微折,眉眼清绝,风流含笑地一揖:
“还请诸位稍候。”
说罢,那人转身,背过了满院红烛辉映,踏入翳影。
潋滟光色覆他眉眼唇梢间,同醉意与笑色,在他转身一瞬褪尽。
薄凉疏慵透染了漆眸。
谢清晏袍袖一掀,指骨间勾着的金樽便随手掷了地。
“咣当。”
身后,陈恒昏醉砸案的动静盖过了金樽落地声。
谢清晏眉眼冷淡懒怠地垂了,低眸,拭去指间酒渍。
对帘后密匝的暗卫丛影,他吩咐道。
“动手。”
第40章双雕你、你是谢清晏!!?
节度使府后院,婚房。
夜火盈盈,喧嚣透窗,红烛昏罗帐。
一身红色嫁服的女子盖着描金绘凤的红盖头,端坐床榻正中,身后枣桂花生之类的瓜果铺了满床。
连翘趴在院里廊下,往外探了许久,蹑手蹑脚地跑进来:“姑娘,我听着,前院的人好像过来了。他们是不是开始搜长公子说的那份罪证了?”
红盖头下,女子清音乖慵:“许是吧。足量的迷药已给了他,余下的,不必理会。那人说了,无论听得什么动静,我们不须出院子,刀剑无眼,安心等着便是。”
“瞧他说得轻松,这可是真正羊入虎口!进来节度使府的时候,我心都在颤,谁不知节度使的兵之前满兆南搜您和长公子的下落,也就谢——也就他了,竟敢这样明晃晃来了一手偷天换日,就将您两位吹着唢呐抬进节度使府!”
“合而离之,声东击西,明修栈道,移花接木,因粮于敌……”
戚
椿?日?
白商慢吞吞地扒拉着手指。
“姑娘,您数什么呢?”连翘好奇凑过来。
“我在算,谢清晏这一套连环计里,藏着多少我看得出的伎俩,不知还有多少我料想不到的意图……”
戚白商一根根合拢手指,攥起了拳。
虚虚握了片刻,她轻叹声,又将手松开了:“兄长当日说得不错,谢清晏这般心思深沉,绝非良善。朝中传他收复边岭、绶靖西宁、兵镇北境,皆冒幸之功;而从今朝南下来看,有此番言论之人,怕是尽同陈恒一般玉石不辨、以白诋青的无智莽夫。”
即便隔着盖头,看不清自家姑娘神情,语气总是听得出的。
连翘不解道:“来日他成了婉儿姑娘的夫婿,便也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厉害,这不是好事吗?姑娘为何发愁?”
“同兄长一样,我猜不透他所图。”
戚白商眉心蹙起:“以他这样的家世,地位,声誉,功名,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教他那般克己守礼、步步为营?”
连翘跟着苦思冥想半晌,不得结果,索性放弃:“哎呀,我是听不懂这一套套的了,不过我只知道,谢公愿意为了婉儿姑娘护着戚家就好。这次若不是他,我当真不知道要怎么才护得住姑娘和长公子了!”
戚白商一怔,跟着微微展眉,颔首:“也对。至少在婉儿的事上,他用尽了心。”
“岂止用心?”
连翘在戚白商膝前蹲下,凑趣地趴着去看盖头下的姑娘,又忙在被发现前直身回去。
“谢公身旁那个神出鬼没的暗卫今晚也回来了,我刚刚去给长公子送您准备的汤药,听他说起,谢公前几日在社稷坛进爵加封,按例,本该在长公主府中设宴的——为了婉儿姑娘,他急来兆南,竟称病推迟了呢!”
戚白商微微咋舌:“这不是…欺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