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一副肚子疼的药。”他找到大夫,认真道。
大夫没听懂:“治肚子疼的药?”
裴不沉摇头:“不是,是能让我肚子很痛很痛的,最好能疼上三天三夜。”他也想感受一下母亲当初拼死生下他时的痛楚。
知道有过痛,才会知道有过爱。
“莫名其妙!”大夫又要把他往外赶,却看清了少年眼里的执拗与期待。
大夫的手停了下来,片刻,烦躁地挠头:“给你开就是了!”反正吃了不伤身体。
……
裴不沉痛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而宁汐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痛得夜不能眠,冷汗浸湿床单,连起都起不来。
他却笑得很开心。
等身体好的次日,裴不沉早早起了床。
瘦弱的少年靠在窗边,从柜子底下找出了一筐针线和红布包,红布包打开以后居然是上次被裴从周弄坏的绸伞。
宁汐立刻意识到他是想要补好那柄伞。尉迟今禾为了这柄伞大发雷霆,他觉得这应该是母亲很看重的东西。
他想要让母亲开心。
宁汐托着腮,坐在矮桌对面,看他指尖银针翻飞,慢慢将那弯流银上弦月缝补如初。
窗外的太阳落下又升起,斗转星移,少年始终坐在床边,手中的针一直没有停过。
落下最后一针的时候,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动脖颈时“咔嚓”一声,突然道:“你还要这么看着我多久?”
宁汐一惊,连忙捂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裴不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仙门之地,居然能让你这抹孤魂野鬼游荡其中,看守山门的家伙真该拖下去责罚一顿。”
这个时候的大师兄,好凶哦。
对于他把自己当成游魂的事情,宁汐不打算出声解释,只是个幻境,只是个过去,她自我安慰,修道首要便是遵循因果,若是冒然扰乱,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裴不沉压根看不见她,只是往他眼中那团翻滚的空气斜眼看了一眼,故意试探:“赶紧离开,若是我待会回来你还在这里,我就叫人来收了你。”
留下最后一句威胁,裴不沉收针,夹着绸伞出了门。
宁汐才不怕他,立刻跟着出了门。
裴不沉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压根没注意到身后还跟了个人。
白玉京的雨季还没有结束,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走得急,没有带伞,又舍不得用新修好的绸伞遮雨,只好冒着雨前行。
想来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学会避水咒,走了没一会,全身上下就湿得跟落汤鸡似的。
但他的心情却很好,大概是裴清野安慰他的话起了作用,前往掌门夫人居的途中,他甚至轻轻哼起了歌。
宁汐难得看到这样意气风发的大师兄,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哼唱,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天渐渐暗了下来,雨却越下越大,下山道的时候,裴不沉一步没踩稳,滑溜了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就有点一瘸一拐。
他没管自己扭到的脚踝,坚持着往前走,宁汐几次三番想上前扶他,可转念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个“游魂”,便强忍住了。
裴不沉就这样湿漉漉地到了掌门夫人居,一开始叩门后里面无人回应,连带着宁汐的心也跟着高高地提了起来。
虽然裴不沉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抱着绸伞的手指指节却用力到发白,也在暗暗紧张。
幸好,最后门还是开了,新的侍女将他迎了进去,尉迟今禾换上了睡袍,咳嗽了几声,才道:“你来干什么?”
她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令他瑟缩了一下,可他还是没有退缩,双手捧上绸伞,低声道:“儿子……把伞补好了。”
“拿来吧。”
只这一句话,裴不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那骤然闪烁的光芒,几乎让宁汐见了为之心酸。
尉迟今禾让侍女展开绸伞,看了一会,道:“这伞是你自己补的?”
裴不沉捏紧拳头,用力点头。
尉迟今禾骤然冷厉道:“堂堂世家子,拿女人用的绣花针线,像什么样子!”
裴不沉的脸倏地就白了。
“去,拿戒尺来!”
新来的侍女也听说了昨日裴清野斩杀的事情,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却不敢真的再助纣为虐。
尉迟今禾见无人肯听自己的话,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真该!宁汐恶狠狠地想,就该让这毒妇咳死!
她忍不住去拉裴不沉的手,这一次居然又像在湖底时那样,能摸到实体了。
她刚高兴了没一瞬,就发现拉不动——他不想走。
他只是白着脸,脊背绷得笔直,微微颤抖着,发稍衣角都在滴水,安静地站在那里。
“你们都不肯动手是吧,行,行!我自己来!”尉迟今禾翻身下床,抄起放在一边的戒尺,吃力地朝他走过去,厉声喝道,“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