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不再将话对向载清,她歪头冲着载嫣道:“你想让他活着出去吗?跪下,捡起来,吃干净。”
载嫣瞳孔猛缩,僵在原地,这句话里的羞辱简直令她作呕,一个女人,真能阴狠到这一步。
她扶着载清的手开始颤,她一顿,感受到颤的不止她。
载清是更加狂怒如潮,他呼吸渐乱,手臂紧绷,整个人蓄势待发。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他始终盯着影儿那满是挑衅的双眼及勾着哂笑的唇角,她的这张脸,这副表情,更加令他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影儿撕了点火烧成灰。
他抬步向前,胳膊却被猛地拉住。
载嫣抢先半步与他,回身抬手对着载清就是一掌,大声呵斥:“放肆!你面前的是左相夫人,你怎可如此无法无天,信口雌黄!你跪下,跪下!”
“如何?长姐的话都要违抗吗!”
载嫣双眼含泪,目光炯炯,她言辞虽犀利无情,可载清看得出来,她的眼底,全是护持,似帘盖霜花,似火山覆雪。
那藏在狠绝之下的是骨血相连的维护之意。
她在保他。
载清与她的默契,终是占了上风,他挤出身体里的浊气,渐垂下头,眼底模糊着,缓跪了下去,他双膝落地的瞬间,载嫣回过身提裙直跪,对着影儿叩头,她不抬眼,弯着后背,言辞隐忍又坚定,语调含着乞求:“妾弟冲撞夫人,实乃妾的管教失责,望夫人责罚妾身,勿怪罪于载清。若妾吃尽这些鱼片能让夫人消了气,那妾义不容辞。”
她说完视线便落向那沾满飞絮的鱼片之上,却是几吸未动,实难下手。
寂静唯闻蜂蝶飞舞。
极轻的悉索声响起,随即便是吞咽之声,几瞬过后延申成了轻咳与干呕。
坐着的两人漠然而视,轻飘飘看着载嫣将生鱼一片一片塞进嘴里。
她捂着唇的指节上还沾有些余灰,细看之下指尖仍是在颤,几番干呕强忍,眼中憋出好些泪来,滴在散落于地的鱼片上,又被她拾起塞进嘴里。
她来不及去顾强行咽下的不适,只想趁着她此刻的低微姿态,勾了影儿的善心,让载清全身而退。
她仍旧低着头,扯着破碎的嗓音道:“夫人,开恩。让他,走罢。”
她跪地的姿态尽可能的放的至诚至敬,屏息凝神的等着影儿的大发慈悲。
她自是等到了她的声音,不过所言却是如那烛剪一般,灭她希冀,剪她心。
影儿带着嘲讽,云淡风轻地问秦风:“既是故人相见,我不过是个攥局的,他能不能走,该看秦侍卫才是,如何问我?我说的可对?秦侍卫。”
载嫣闭眼压恨,再睁时,眼底的抗意散的干干净净,她抬头膝行几步至秦风身前,用后背去挡载清,带着乞求道:“秦风,我与你之事,与载清无关,求你。放他一命。”
秦风眼底藏针,前倾身子,抬手捏住她的下颌,淡道:“哦?你食鱼浑身痛痒难耐,你且等等,待我救完你,他若还是这无动于衷之态,我放他。”
第89章八十九章屈辱二字,才是死得其所。……
载嫣双膝一绷力,瞬间麻痒之感开始鼓胀起来。她不自控的开始喘,缓跪坐下,拧过身子去看载清,目光里有些警告意味,更多的是隐忍,是以身相护。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给他,而后忍着身上的痛痒满眼可怜地看向秦风。
秦风一笑,阴险又狡黠,他吐气轻声说,“你身上痒,身子里面痒不痒?看见那片海棠了吗?你过去,撩了裙子等着。”
载嫣盯着他的眼神由不解变为震惊,她心间一揪,反应过来他所言何意。
她慌忙扭头看向影儿,颤颤巍巍地说:“影儿,要我一条命对吗?直接杀我不痛快吗?何故这般侮辱我?”
影儿捏着兔耳,面上冷若冰霜,她轻声开口,点破道:“侮辱吗?当初,不是你放那个男人进楚阳房间的吗?不是你将药端给楚阳的吗?你说她当时可是你现在的心境?”
载嫣僵定在原地,好似呼吸都停了。
她心间瞬时灌满了寒冰,一个无法忽视的猜测变得具象起来,隋影儿今日,就是要她和载清的命,不管她如何忍气吞声,或许从踏进这间亭子开始,便注定了他们都走不出这片花圃。
她恍惚一笑,双肩彻底卸了力,任臂垂着,心道造化弄人,她的一切算计,一切委曲求全都似软沙做饭,无用且可笑。
影儿面不改色的端起茶盏,淡悠悠启唇:“你怕何?那片海棠不会有人,早都遣开了。这一点,我做的比你有道义。你不是要救载清吗?去了,就能救他,你去不去?”
似猫捕鼠,抓了不杀,偏要玩弄至死。
载清听完影儿这句话,是一双手紧攥着。他看向载嫣,见她是空蒙的定在那里,不进不退,不做回复。
他心内过了一遍影儿的话,气涌一番,指节不自知的响了几声,膝行至载嫣身边双掌护住她的肩,对着影儿道:“我知你,是想为楚阳报仇,可你寻错了人,害她的人是你的夫君,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下指令,你寻我们的过错,为何不去与他斗?你用我来威胁姐姐,心思卑劣到这步田地,你又做什么高高在上,打抱不平之态。你直说罢,如何才肯饶过她。”
影儿看着手中的兔毫盏,轻晃了晃,将两滴残茶滴在了载清肩膀上,对他说:“让这两滴茶回到盏里,我便饶她。”
说完便轻佻着眉尾,与他对视,她稳操胜券的神情倒映在载清眼里,只一细想,便猜到个七八分。
至此为止,载清面绷似鼓,他看向载嫣,抬手拂去她唇角残留的土灰,静道:“姐姐瞧,隐忍,只会变本加厉。”
他撑膝而起,站稳脚跟蔑视着影儿,“你当真不知轻重,无脑无心。你想过后果吗?翟离如今的正妻是她,将来史书上写,你一个妾室,手段恶劣逼死正妻,你的坟墓都会被人扒开,鞭尸,遭万人唾弃,你不积阴德吗?”
影儿仰头看着他,不惊反笑,对着他说:“你既知阴德二字,为何自己不积呢?你为了自己一条康庄大道,不惜利用楚阳,为了你所谓的良人,不惜亲手杀了她。你眼瞎吗?你将她往圈套里拉的时候,可想过积德?不过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有何资格说教我?”
影儿将茶盏放下,抱兔起身,与他对视,电光火石,势不相让,她降了声音,如鬼魅般开口:“你以为,我在乎翟离的名声吗?你以为他留给我的侍卫,是花样子吗?还是你以为,你表明你的态度,你就能活着出去?”
她说完便将兔毫盏往地上一摔,从亭顶闪身而下两人,眼疾手快按住载清,往他膝窝一踢,在他跪地之时压着他的胳膊桎梏住。
影儿笑着看他,在他抬眼时,她倾身道:“原本,我是打算将你和柔澜一并带来的,可惜,翟离不肯,说她要护着和瑾。那就这样,我先杀你,至于她和她肚子那个孩子,十日之内,一定会下去找你,好不好?”
载清气的浑身在抖,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几乎说不出话。他方才猜到了凶多吉少,但她这直言不讳的话说出来,自是更绝人希望。
载嫣闭着眼,从空乏的身子里酿出一句话,扔给影儿:“你让我们含恨而死,不怕,我们去纠缠楚阳,纠缠你的父母,纠缠你的弟弟吗?”
影儿看着她不言语,她的指尖无意识的紧掐灰兔的一只耳,那兔子吃疼反身对着影儿虎口猛地一咬,趁着影儿松手时慌不择路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