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来是我的问题,右焉这般一唤,王爷望她柔光一绽,我代她一问,王爷倒像心惊胆颤。”
靳则聿微晃了一下碗身,思量了一下,垂目道:
“你若是我妹子,我也那般望你。”
接着抬眼,语调沉慢,打了点官腔:
“本王只是未曾想,王妃……还有如此情态……”
言子邑持着笑,目光却瞥向一旁:“那我大多时候收敛得很。”
“王妃极讲分寸,我未见过的一面或许有很多,比方说——”
他喝了一口,看着碗口,却似观他处,半晌才接:“今日望他一眼,本王就未曾见过。”
闻言一怔。
——你若是我那成分复杂的“前任”,我也这般望你——
话没说出来。
言子邑伸出一只手去勾他脖子。
袖口一松,落至肘眼。
他就势一沉。
这个动作顺滑到出人意料。
她抿了抿嘴角:
“她这个枣子汤,真是真材实料。”
说完自他手里把那碗收了回去,提了食盒向他行了个礼。
“右焉到宫眷黄帐那头去打听‘趣事’了,回头要说与我听。她性子急,我怕她等,先回去了。”
他随着她的步子到帐边,似乎在缓着什么。
正要替她掀帐,略一顿,不经意道:
“胡卿言与五公主有婚约,今日这个情形,这些宫眷还有心思同她说‘趣闻’?”
言子邑眼睛一亮:“对啊!”
出了帐,星点耀空,星影之中,远处黑魆魆的丘山像浸满了褶皱,分界不清,近里却是星火点点,篝火烛火和围帐,一起一伏,似乎都在跳动,有一种将要旋转的感觉,邢昭“应变生事”这几个字反复浮现上来,不得不佩服他总结得真是好,心嗵嗵的频率慢慢降了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还是热的,秋燥天气,感觉气血能直抵下唇,润得不明所以。
回了自己帐,右焉一张脸更显得失落,显然正如靳则聿所料:
“王妃姐姐,我本想打听些趣事儿,没想到黄围里头一个个都灰头丧气的,不是在哭,就是在劝,只有五公主被众人围着,倒是不哭,只是一张脸惨白,看样子比哭了还要难受。”
她一边整理碗盒,一边叹了一口气:
“我端了汤过去,劝慰了一阵,什么也没打听着。”
说到这,像想起什么:
“就是一桩,讲到五公主同胡卿言的亲事没有着落。说荀衡这次回来,他本与揽月楼的尤五娘有旧,不知怎么的,竟同她断了干净,这尤五娘也是硬气,只一句话的功夫,也未纠缠,回南方去了。荀家本是名族,京中诸人原本因他这桩私情怨他不谨,听这一变,又有许多人动了议亲的心思,不过这说来也没什么意思,他已经动身到北地去了。”
言子邑听得一呆,蓦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
荀衡这次回北地,走了足足二十多日。走一阵歇一阵,各地方官殷勤接待,京中传言布散得比脚程还要快,说到这次回京,荀衡几番伴驾,朝夕召见,可见恩宠,一路上就有些人“荀相”、“荀尚书”这般胡乱喊起来,竟呈炙手可热之态势,到驿接馆之人也是络绎。
卞将军是出营十里来接,一见到他也是揶揄,“‘荀相’怎么走了这许多时日,八月便闻你启程,竟然到九月才至,盼你老兄来啊,余帅派人问了几次,耽搁这些时日我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在胡帅那里倒不好交待。”
荀衡拱手一笑:“将军慎言。这是去了趟洛城,毕竟也有此城之责在肩上。”
听到这里卞将军眉头一皱:“这洛城秦将军是个‘摇头军爷’,也不姓言,本也就是他们家的一个家将。现如今言家这盏茶已然是凉透了,落在京城形同软禁,只有一个女儿在靳王府,听说也不得恩宠。这姓秦的胡帅派人疏络了数次,皆不得法,油盐不进,倒也不是两可作态,不知道是怎地想。”
“听卿言提起,这个秦将军同言泉公子自小一道长大,情如兄弟,陛下当初用此人也是镇抚洛城人心。”
“那便想个法子,除了他。”
这卞将军是贩私盐出身,动不动就要‘除了谁’,荀衡不欲与其争辩,扬唇笑谓:
“我们若是幕僚,那胡帅便是东翁,我们这些幕僚难道不应该替胡帅种些福田?”
荀衡温声柔言,淡淡几句话,倒是把卞将军顶得一愣。
压下此话不谈,卞将军道:“目下先谈要紧事,胡帅这次可说什么?”
荀衡问:“军中冬季一批王命令旗,去岁何时到营?”
“十月初便要到了,一般不晚于初三。”
荀衡附着他的耳朵,约略说了一番。
“这事便要余督帅做,难,他去岁给了邢昭几个软钉子,邢昭不卑不亢,他带来的赵将军中伏冻死在夹道,听闻邢昭在京里把这件事担了下来,倒是对他有愧,生出几分惜惜之情,邢昭带兵,军纪极严,对靳王那头也生出几分敬意来,就不能等到分夏旗之时?”
荀衡摇摇头。
“那我试试。”卞将军,“那就要和余帅顶上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