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依旧闭着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
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冰冷而颤抖。他将指尖轻轻抵在自己的唇上,仿佛在感受一个并不存在的冰冷的吻。
那是一个告别。
一个迟来的、无声的、浸透了绝望与爱意的告别。
“再见,凌曜。”
他无声地翕动嘴唇,用气音吐出这四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窗外,一直淅淅沥沥的雨,仿佛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的悲伤,骤然变得滂沱。
大雨倾盆而下,猛烈地冲刷着玻璃窗,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罪孽、悲伤与眼泪。
而房间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一个人被彻底掏空后,再也无法愈合的破碎灵魂。
雨,一直下。
一年后。
曾经笼罩在血腥与神秘阴影下的圣岛,如今已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了太国新兴的旅游胜地。
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壮丽的海岸线风光,以及那段被刻意模糊处理、只留下些许“宗教历史遗迹”色彩的过往,都成了吸引游客的噱头。
今天是圣岛正式对公众开放的第一天,恰巧,也是邵庭的妹妹邵颖拿到驾照的日子。
邵颖兴奋得像个孩子,非要亲自开车送邵庭去码头,体验她人生中第一次“长途”驾驶。邵庭拗不过她,只能坐上了副驾驶。
一路上,邵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欢声笑语充满了车厢。
她讲述着大学里的趣事,抱怨着难缠的教授,又时不时小心翼翼地侧过头,观察着哥哥的神色,笨拙地关心几句:“哥,你最近睡眠好点了吗?”“所里工作还那么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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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庭始终微微笑着,耐心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几句。
但他的笑容很淡,眼底深处是一片化不开的沉寂和疲惫。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窗外飞倒退的风景上,手心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他从未踏上过圣岛。
那里是凌曜出生、长大、被塑造、最终也被毁灭的地方。
是他所有痛苦与罪孽的源头,也是他最终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与之同归于尽的地方。
一年过去了,那份失去凌曜的剧痛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无望的钝痛,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凌曜的骨灰,最后是他以“家人”的身份领走的。
除了他,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愿意接纳那捧沉重的、沾满罪孽与争议的灰烬。
他将那个冰冷的骨灰盒带回了自己的公寓,放在了书房最安静的一角,旁边摆着凌曜曾经抽过的那包烟和那个崭新的烟灰缸。
仿佛这样,他们就能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继续生活在一起。
妹妹邵颖第一次现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但最终,她选择了沉默和理解,只是默默地将哥哥公寓里更多的酒换成了安神茶。
张昕升了职,却又很快辞了职。
那场风暴耗尽了他所有的热血与精力,他看起来疲惫而沧桑,最终选择在一个安静的街区开了一家小小的甜品店,招牌是太国常见的提拉米苏,据说味道苦中带甜,很是独特。
侯副局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侯局长,他依旧那副圆滑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岁月静好地处理着市局的日常事务,对过往绝口不提。
而前陈局长,则在证据确凿下被判无期徒刑,余生将在铁窗中度过。
邵庭自己,仍然留在市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日复一日地面对着冰冷的仪器和物证,冷静、专业、一丝不苟。
他像一台精密却麻木的机器,等待着或许终将到来的、对自己的某种无形审判。
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深夜,他总会偏执地想:如果……如果还有机会重来一次,他一定要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回到凌曜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