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探视室外,邵庭几乎是被人半搀半架着拖出来的。
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世界,也隔绝了他与凌曜的最后一点联系。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沿着墙面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专业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粉碎,荡然无存。
他抬起颤抖的双手,死死捂住脸,温热的液体却无法抑制地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最终变成了再也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失声痛哭。
他一生解剖过无数尸体,面对过形形色色的死亡,早已练就了钢铁般的神经和近乎冷酷的理智。
可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痛。
那痛楚尖锐而沉重,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抽噎,肺叶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他失去了他,永远地失去了。
在那个由证据、法律和正义构筑的世界里,他亲手参与铺就了通往这个结局的路。
可在这个只剩下心跳和呼吸的躯壳里,他只觉得一切都被碾成了粉末。
行刑当日,天空阴沉得如同扣了一口巨大的铁锅,细密冰冷的雨丝无声地飘洒下来,浸润了整座城市,将一切色彩都冲刷得灰暗而模糊。
邵庭没有去刑场。
他无法面对那一声枪响,无法面对那具躯体的倒下。
他选择了逃避,逃到了唯一还残留着凌曜气息的地方——那间冰冷的公寓。
他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甚至空气里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混合着消毒水、淡淡烟草和若有若无血腥味的、独属于凌曜的气息。
他反手关上门,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换鞋,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客厅中央,在那张凌曜曾经躺卧过的沙上缓缓坐下。
沙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身体的余温,又或许只是他的幻觉。
他蜷缩起来,双臂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窗外,雨点敲打着玻璃,出单调而压抑的嗒嗒声,像是为某个生命倒计时的钟摆。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无止境的雨声。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墙壁的挂钟上,看着那根红色的秒针,一格一格,缓慢而固执地走向那个注定的时刻。
上午十点整。
当时针与分针在数字“o”上重合的瞬间——
邵庭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合上眼睑的刹那,好像听见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枪响,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和厚重的墙壁,直接炸响在他的灵魂深处。
“砰——!”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死寂。
与此同时,他仿佛清晰地感觉到,身边那缕熟悉的气息:
消毒水的冷冽、烟草的微呛、还有那丝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迅地、无可挽回地消散了。
彻底地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