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摩挲着他的头,才有些迟疑着,低声道:
“你记着,那荣康王和他家里头关系复杂,你到了那边千万忍着些,你性子软,万事多听少说话,更不要掺和到那些宗族的事情去。”
贺景春笑了两声:
“外祖母放心吧,日后他们怕是都要对我避之不及的,哪就要拉着我说那些事。”
叶老夫人摇摇头,却又含着泪哽咽道:
“你哪知道那些宗妇的厉害,这圣旨一下,她们明面上虽不敢怎样,暗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我的儿,到了那边凡事看开些。若是受了委屈便回叶家来,你那东厢房,外祖母日日让人打扫着,等着你呢。”
这杀千刀的贺家一门心思推她的女儿和孙子去死,她简直恨得牙痒痒。
这几日看着那贺家的二老爷,她虽不知贺景春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可看他的言行便知道此事于贺家有益,他们也并不单单是看在荣康王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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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贺景春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笑着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三爷,老夫人,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起呢。”
直到常妈妈与月壶再三催促,叶老夫人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亲自为他盖好锦被,看着他闭上眼熟睡,才拭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可贺景春却哪里睡得着?
只听窗外风声呼啸得厉害,一阵紧似一阵的,像是鬼哭一般,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倒像有人在外面拍门。
他的胸口也跟着闷,咳嗽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合眼。
月壶在外间听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忙进来递了杯温水在碗里,借着烛光一看,见他额上沁着冷汗,忙用帕子替他拭了,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
"三爷,喝口水润润喉罢。"
"没事,"
贺景春睁开眼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又问道:
"你去睡吧,明日就要回江州了,你自己的行头可收拾妥当了?"
月壶点头应了却没走远,只在外间支着耳朵听着,时不时往炉子里添块炭,让屋里总暖着,生怕他受了寒。
炭火偶尔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不容易挨到卯时三刻,月壶与橘清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屋,低声唤他起身。
按规矩,出嫁前须得去祠堂告知祖先,祈求庇佑。
贺景春咳了一夜,嗓子干得疼,喝了碗温润的雪梨汤才觉得舒坦了些,等穿衣梳洗了一番后便赶着去了祠堂烧香祷告。
贺府各处早已张灯结彩,各处都挂起了红绸与灯笼,红绸子从房檐上垂下来随风飘动,像是一片片流动的流霞,灯笼的穗子轻轻摇晃,映得青石板路也泛着红光。
女使婆子们也都穿着红比甲,鬓边插着红纸花,见了贺景春都垂问安,只是脸上的神色略微复杂,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
祠堂里还是像往日般庄严肃穆,香炉里青烟袅袅,线香的味道混着烛油香倒也清净。
可远远地还能听见厨房里传来的翻炒声、吆喝声,还有砧板笃笃的响声,一片热闹景象,却与祠堂里的安静格格不入。
贺景春依着规矩焚香祷告,满室的烛火映得他脸微红,又对着贺老太爷的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跪在蒲团上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愣愣地着呆,眼神空茫。
直到秋实进来催促,他才缓缓起身,一行人慢悠悠地往蟾花堂回去。
今日的早饭是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出嫁和迎娶前要讨个“五子登科”的彩头。
贺景春看了一眼,那包子褶如花瓣,蚶子烫得红亮,肘子炖得酥烂,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只有莲子按规矩要吃生的,带着几分清苦。
贺景春按规矩只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等吃了饭、沐浴更衣后,就见海月端着一碗茶水进来,小脸上带着些紧张,轻声道:
“三爷,快喝了这水,不然到时候就不许喝水了。我听陈妈妈说了,新娘子出嫁都得渴一整天呢,不然到时候可就难熬了。”
贺景春看着她那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接过茶碗喝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你这丫头倒懂得多,回头赏你个好东西。”
海月听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捧着茶碗一溜烟跑了,贺景春看她那样子,心里这才真正松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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