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这么多人?以前都是哪个宫里当差的?”
沉水与那太监应对得从容不迫,言语间滴水不漏:
“回公子的话,奴婢名叫沉水。奴婢们原是在各司当差,如今蒙了皇后娘娘恩典,特意指了来伺候您。因您是亲王妃的尊位,按礼制,应有二十三位有品阶的女官随侍,另有二十名寻常宫女,她们已在王府那边安置妥帖了。另有五位小太监,合共四十八人,都是按规矩来的。”
贺景春听了只觉得头皮麻,这哪里是伺候,分明是来了一群眼睛鼻子。又是皇后指派的人,虽说身契给了自己,可也轻易动不得。
贺景春沉默了半晌,只得叫他们下去歇着。
陈妈妈忙不迭地吩咐厨房备吃的,马厨子听得是宫里来的人不敢怠慢,挽起袖子便掌了勺,又唤了旁的厨子来打下手,几个人便在灶台前开始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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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上顿时叮叮当当,铁锅里的菜籽油滋滋作响,冒出阵阵油烟,混着肉香飘了出去。
那几位女官也不肯闲着,当下便从带来的箱笼中取出大婚要用的礼服与头冠。
那嫁衣并非寻常的大红,而是有品阶的深青色翟衣,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翟鸟,流光溢彩。
沉水亲手将礼服熨烫得平平整整,展在酸枝木的衣架上,等第二天备用。金线绣的翟鸟在日光下闪闪亮,翅尾处缀的珍珠像刚剥壳的莲子,莹润得很。
正忙乱间,忽闻院门外一阵喧哗,却是贺景明来了。
他穿着宝蓝色织银八宝纹绸圆领袍,脚步急切,哪里顾得上院里的人多眼杂,抬脚就要往里冲,却被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上前一步,伸手拦住,赔笑道:
“这位小贺大人,里面正忙着呢,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他性子虽急,这几年却也历练出几分沉稳,见状便按捺住性子,脸上堆起笑容,好言好语道:
“有劳公公了。”
好不容易等那太监回话让他进,他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
贺景春正预备往青林院去,恰与贺景明撞了个正着。贺景明一见他就眼圈一红,张开双臂就要抱他,喉头滚了滚,带着哭腔:
"三哥!"
正要扑过去时,却被贺景春眼疾手快地按住,指尖在他腕上轻轻捏了捏,目光往廊下的宫女们扫了扫,示意周遭还有宫里的人在。
贺景明这几年在外任上里历练,也渐渐学会了看眼色,见状便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哽咽声憋了回去,只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的不舍与担忧倒是藏不住。
直到贺景春带着月壶和橘清走出来的时候,贺景明才几步赶上去,一把勾住贺景春的衣领,手劲大得差点把人勒住。
他脸上又是欢喜又是不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想起父亲与大哥哥的告诫,不许他多问,只得又将话咽了回去,只闷闷地扯着他的衣角,像是怕他跑了一般,满肚子的话无处诉说。
众人在厅里坐着等他,三老爷见贺景春进来忙起身拉他坐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细细叮嘱道:
“到了那边,凡事需得沉稳些,切莫露了怯让人抓住话柄。”
贺景春点了点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饭。
席间虽人多,却偏偏静得有些尴尬,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也只有贺老夫人看着心情很好,时不时的说着话。
叶老夫人则是这几日和他说了许多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坐在一旁看着贺景春,眼神里满是不舍。
她听着贺老夫人话里话外都是让贺景春日后多惦记着贺家,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却也不好当众说什么,只默默地给贺景春夹了一筷子菜。
等到了未时五刻,便有女官来传话让贺景春回去休息了。
贺家众人便不敢再留他,忙命人送贺景春回去歇息,叶老夫人却是执意要跟着他回了蟾花堂,谁劝也不听。
贺景春到了蟾花堂时,只见满院藤萝开得如堆雪叠锦,只是夜风过处,落英缤纷,枝条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倒添了几分萧瑟,那些个莉花和七里香被搬去荣康王府了。
屋内的东西也差不多都搬空了,只剩下一张拔步床和一张妆台。窗户上都贴了大红的囍字,在烛光中隐隐闪烁着,映得屋内一片喜庆,却也透着几分冷清。
叶老夫人执起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垂,声音带着哽咽:
“我的儿……”
说着,便低声抽泣起来。贺景春便坐在炕上,伏在她的膝盖上任由她轻轻抚摸着,笑着劝慰道:
“外祖母莫要哭了,孙儿没什么不开心的,大不了就是个死,我又不怕。”
叶老夫人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连连呸了两声,眼眶通红道:
“混账东西是在胡说什么!是要刺我这老婆子的心不成,仔细叫人听了去。”
说着,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贺景春的间,祖孙对视了一眼,却又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