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索性以治理当地民乱为由,置榻于章合宫偏殿。
实乃彼时,即便是数里外的小弥江主帐,他亦无力再回去。
只剩得一点力气,他还要用来做旁的事。
桌案点满烛火,照亮他阵阵发黑的视线;他要来一片人参吊气,医官还诺诺害怕他虚不受补不肯给,最后见他撑坐在案已经虚汗涔涔,方抖手送来。
他将参片抵在舌尖,伸手握笔,缓了许久待手少颤些,待眸光聚起些,方落笔写卷宗。
【拜吾皇万岁:今十二月初十,东齐去国改州毕,一切顺遂。
至此,世上再无东齐,皆为大魏疆土,乃陛下不世之功也。
然因近日当地发生民乱,臣留此治理,遂让三军七万先归。
臣领两万定民乱,待民乱定领余军即归。
臣苏彦叩首。
】
卷宗书写完毕,笔从他手中滑落,他伏案跌下。
剩一点虚光,见疾步上来的少年。
心中难免抱歉,醒来的一个多时辰中,到底没来及和他说一句话。
合眼后,却又看见长安皇城中的她。
对她亦是抱歉的,她说“东齐未灭,你不必回来了”
,他便一直当作是她在等他的意思,东齐灭掉,她就许他回家了。
但是,他要回不去了。
他落下一滴泪,不甘又惶恐。
至此合眼,醒来已是当下时分。
两位医官面上露出喜色,道是虽脉象尤虚,但尚且平稳。
烧也退下去一些,如此醒之,当是好转之相。
“今日何日?”
他被苏瑜扶着靠在榻上,记起前事然脑海中浮现的却还是梦中场景,她的模样。
“叔父,这日是除夕。”
苏瑜观滴漏,亦是难掩欢喜,“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新春了。”
苏彦昏迷了半个多月,此番才醒,手足发虚,唇瓣干涸,吐话亦是艰难。
殿中一时沉寂下来,苏瑜给他喂了点水。
他缓过两分精神,眉头却蹙起,伸出空空的两手,目光四下寻视,眉间越皱越紧。
“叔父,您是寻这个吗?”
苏瑜从案上拿来一个锦盒,打开于他看。
里面是一截被拢成两寸长、中间以金线缠紧系牢的青丝。
苏彦虚白的面容上,神色放松下来,晦暗的眼中攒出一点星光笑意,伸手将它握在掌中。
“您昏迷中总握着,但也有失力松开时,落在榻畔两回。
恐丢失,我便收了起来。
但医官说,您长久不醒,许这能给您一些心力,便让我每日放你手中片刻,过后收起。”
苏瑜不问也知是何人青丝。
苏彦自也不会特意说明。
但有些事总还是要说的,有些人也无法避过。
于是苏彦将手放入被衾,笑了笑,预备开口。
却不料苏瑜先出了声,他道,“叔父身子尚虚,且歇一歇,有几句话容子檀先说。”
苏彦点了点头。
苏瑜便道,“说白了,也就一桩事。
我这会在东征之战中立了功勋,陛下召我回京重任内史位。
但我拒绝了,我想去幽州。
我知那处尚乱未平,但是总也有我们自己的人手。
苏家儿郎,掌文掌武,叔父如今这般,还是处理内政的好。
苏家军处,您可慢慢分挪移于我。”
“叔父!”
苏瑜拦下苏彦欲开口的话,只笑了笑道,“来荆州的这两年,初时也很想陛下,可是后来慢慢地也不怎么想了,想的更多更牵挂的是我阿母,是失踪的您,是无人掌门楣的家族。